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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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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不送,真到了离别时,二哥还是出现了,只是躲在角落里,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看向容歙时,多了几分不甘心。
我和他遥遥一望,他恨恨地别过头,很快又转回来,担忧地朝我挥了挥手。
容歙也看见了,笑了笑,低头道:“走吧,他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作别了。”
“嗯。”我搀着他上车,又扶上师父,最后钻进马车时,看见二哥眼眶通红,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发着抖。
我不忍再看,赶忙放下车帘,催促尹光赶路。
今此一别,下次见面也不知何时何地。至亲至爱之人,不相认尚能克制,一旦相认,不舍便如滔天洪水,摧枯拉朽,似要将人绝于天地间。
一双泛着凉意的手轻柔地包裹住我紧握的双拳,容歙唇色发白,带着担忧道:“对不起深深,我擅自做主,把你的事告诉了你二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担心,我不怪你。”
他松了口气,拉着我的手覆上温软的腹部,圆隆的弧度下孩子正轻轻作动,他看起来不太好受。
“疼吗?”我将他揽过来,他便靠在我肩上,点了点头,“腰疼。”
手在他后腰轻轻一按,他猛地一僵,“嘶……轻点……”
耳鬓厮磨间,师父他老人家万分嫌弃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飞翔的麻雀。
有师父在,返程虽然依旧遥远,但有条不紊了许多。容歙依然不时腹痛,有时痛得似乎是要发动,但终究是虚惊一场。提心吊胆赶赶路六天,一行人终于在中秋节前一天回到王府。容歙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脸色白得将开门老头吓了一跳。尹光瞪他一眼,他立刻噤声关门,目送大管家抱着他家王爷奔向卧房。
容歙回京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他又生产在即,情况危急万分。窦家不会就此罢休,容昀那孩子也未必不会出手,我看着躺在床上近乎昏迷的容歙,只觉命运作弄。
“尹光,这段时间府里加强戒备,尤其是内院,任何人进出都要报备,无有例外。”
尹光点了点头,便去布置安排。
师父给容歙留下了一些奇怪的药,嘱咐我务必随身携带,哪怕是去茅厕也要带着,直到容歙生产。我听得莫名其妙,他却神秘一笑,最后看了容歙一眼,驴都拽不住的要走。
“师父!你走了静砚怎么办?他现在这样……”
“生孩子找太医和产公,找我干什么?生了知会我一声,我带着礼来见我的小孙孙。”他扒开我的手指,不顾我阻拦,潇洒地回了观里。
我忧心忡忡地守在床边,来不及打个瞌睡,尹光着急忙慌进来,说宫里来人了,要王爷明日前去参加中秋夜宴。
我顿时怒从心起:“他们要干什么?我们前脚刚到,后脚他们就来了!既然消息这么灵通,怎么会不知道王爷现在卧床不起!什么中秋夜宴,怕不是鸿门宴吧!”
尹光眉头紧皱:“他们这么明晃晃地要为难王爷,是装都不打算装了。那我们要怎么办?”
“那就告诉他们,王爷现在身子不适,明天的宴会怕是无法参加了。”
尹光出去回话,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竟气得满脸通红骂道:“那老太监说,陛下说了,王爷若是身子不好,自有宫里来人接,哪怕是躺着,明日也要到场。”
岂有此理!他们这是要逼死他!我鲜少生容昀的气,可今天实在忍不了了,他这般无耻歹毒,过河拆桥,拿容歙这个皇叔当什么?!我们就不该去什么瓜州,就让窦岳自立为王才好!
“玉鸾……”尹光犹豫着扯了扯我,我才发现自己正在发抖,不远处碎了一地瓷片。
我竟把茶杯砸碎了。
“尹光……”我竭力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去季府……”
“你去季府做什么?”
“找季国老。”
“你……”尹光话未完,身后一声低喃,容歙被我们吵醒了。
“嗯……怎么了?”他疲惫地睁开眼,我忙过去按住他,不许他起来。
“没什么,我不小心砸了个杯子,吵醒你了是吗?”
他摇摇头,目光清明了些:“到底怎么了?我听见你在发火。”
我和尹光交换了个眼神,终究叹了口气,将容昀的旨意转达给他。
容歙沉默几息,冷了面容:“去回陛下,我一定准时赴宴。”
“静砚!”他真是疯了!万一在宴会上发动,他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有分寸。”
叫我怎么能不担心!我气得不想理他,他又来勾我的手,笑盈盈地问我:“如果我不醒,你打算怎么办?”
我站起来就走,扔下一句:“找我爹救你。”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无论他怎么想,我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我还是去找了爹,告诉他容昀的旨意,希望他能暗中相助。事关孩子,我爹沉吟半晌,给了我明确相助的答复。
我知道,我娘和一位太妃交好,事出紧急,也只能由她出面,去托一托那位娘娘了。
*
中秋夜宴眨眼而至,即便容歙卧床休养,也不过一日,精神和身子都虚乏得很。我照顾他穿上朝服,握及手时,摸到一手湿冷的汗。
“真的没事吗?”我害怕极了。
他白着脸笑笑,安抚我:“真的没事。我有预感,孩子绝不会今天出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好。”
我半句话也不信,心里暗暗祈祷,劳烦送子观音菩萨千万保佑,让容歙安安稳稳度过今夜。
马车稳稳当当地朝宫门驶去,一路上容歙话不多,但脸色没有难看下去,才让我稍稍放下心来。
我们的马车后跟着一辆不起眼的小车,我知道,那是我爹派来的。他实在舍不得容歙肚子里的外孙,竟连和容昀对着干这种事都做出来了。
可见我果然是他的亲生女儿,都一样的护短。
一行人平平安安进了宫,容歙身子特殊,需要人照顾,我和尹光都被获准进宫陪伴,我才有机会亲眼看看容昀到底要耍什么手段。
夜色很快降临,麟德殿内歌奏舞起,佳肴纷至,皇家人虚伪地一番客套,便启筷用餐。
容歙吃的很少,多数时候在安抚孩子,我也没有看歌舞的心思,一心扑在他身上,刻意忽略了来自容昀的探究目光。
大概我确然不会伪装,即便换了一副皮囊,有心人也能从细枝末节看出端倪来。
“皇叔,你身子不适吗?”容昀面露担忧,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容歙白着脸笑了笑,“只是腹中孩儿闹腾,不碍事的,多谢陛下关心。”
“老九快要生了吧?”太后寒着脸皮笑肉不笑地问。
“是,大夫说再过十来天就到日子了。”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注意身子,可别管些不该管的,早产可伤身呢。”
容歙双拳一紧,脸色难看几分:“多谢太后提醒。太后也要注意身子,劳神费力伤了身,难过的还是陛下。”
太后拉下脸哼了一声,看向容歙对面坐着的其他皇亲——那里原本是窦岳一家的位置。
“哀家如今孤苦伶仃,陛下若是真心疼……”
“母后!母后,这是御厨新创的百花鲤鱼,您尝尝。”容昀适时开口,把太后的话堵了回去。
太后阴晴不定了一阵,没再开口说话。
一顿饭吃得憋屈至极。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场宴会鸿门宴倒不至于,就是来给容歙甩脸色的。太后记恨他动了窦岳,容昀介怀他即将生产,两个人都不愿他好过,偏又动不了人,只能想这个办法来恶心为难他。
容昀或许还存了别的心思,但太后在场,容歙又护着我,他不好开口。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容歙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揉着肚子,额角沁出细细的汗。
又开始疼了。我心疼地替他擦去,一抬头,看见了那位太妃。
她朝我们走来,与容歙寒暄几句,说了些多年不见的空话,便走了。
我紧紧扶着容歙,察觉到他在轻轻发抖,心下一沉。
果然,走到无人处时,他猛地卸了精神,身子往我怀里一歪,开口已带了痛苦:“快走……呃……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