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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元阳出嫁一事最后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今年八月。算上路程大概七月就要离开都城,不过这些事都要看吐蕃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公主送来。

      鸿胪寺因此忙碌不已,听容歙说,我三哥已经五天没回家了,就窝在寺里和上下级探讨该怎么准备这次邦交事件。

      大哥最近在忙边境粮草调度,二哥去了大漠查案,三哥忙着外交,季家只有我忙着照顾人,想想还有点挫败。

      “在想什么?”许是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容歙放下书问我。

      我无精打采道:“想什么时候能回家。”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那不一样。”我合上书凑到他身边黏住他,“静砚,你说我还能变回我自己吗?”

      容歙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深深,你的身体已经下葬了。”

      是我早已接受的答案,可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分外难受。我无力地窝进他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眶发烫。

      “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想办法让你重新成为季家的女儿。”

      “嗯……”我压下哽咽应了一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宫里内官是不是送来了一本折子?你看了吗?”

      “看了。是件得罪人的事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陛下不想得罪人,就让我来得罪罢了。”

      我扬起头好奇地问他:“又发生什么事了?”

      容歙便扶着肚子探出床外,摸到那本压在第二层的奏折递给我,“你自己看看吧。”

      我诧异打开一看,原来是窦岳想让他死去多年的爹入太庙受皇家香火。折子里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他老爹的功勋,力陈老人家为国尽忠足以配享太庙。

      真没想到容昀还学会了把烂摊子甩手送给他皇叔,自己抽身而出,可见真是长大不少。

      窦岳他爹窦公确实功勋卓著,早年能征善战,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可惜自从太后成为皇后,他身为国丈便恃宠生娇,短短几年遍身傲慢骄矜,最后被先帝夺去兵权,软禁在府直至离世。

      若不是遭此变故,现在摄政王恐怕就不是容歙而是窦岳了。

      可一个被先帝认定为目无法纪的老功臣,既然先帝没有提出让他入太庙,便是认为他没有资格。如今窦岳再提,不过是仗着辅国大臣的身份给容昀施压罢了。

      最近容歙告假修养,参政大大减少,他便有了可乘之机给自己谋私利。

      可容昀也不是傻的,他根基未稳,断然拒绝舅舅的请求必然引来太后和窦家不满,可他又实在不想批,便让折子一转,落到了容歙手里。

      说白了,让容歙做这个恶人,他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容歙必然知道他的小心思,所以也拖着没有回复。

      “你打算批吗?”

      他长出一口气,问我:“你怎么想?”

      “窦启规身为国丈,当年滥用职权大肆牟利,乃至卖官鬻爵动摇朝纲,早已臭名昭著。先帝那时不过是考虑当今太后重病在身不宜妄动杀伐,这才将他软禁府中终老一生。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入太庙,那太庙岂不成了儿戏?”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陛下必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折子送到了我手里。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窦岳难道不知道吗?”

      我不解了一瞬,忽然又想到什么,惊声道:“你是说,他有谈判的筹码?”

      “我看不只是筹码。你看看这个。”他又递给我一封信,看样子是一封密函。

      我狐疑地打开,继而大吃一惊。上面说窦岳的心腹、封疆大吏贺达之已经联合了当地边陲的军队,准备攻打吐蕃挑起战事。

      和亲在即,他们这是想毁了两国盟好,真是疯了。

      “静砚……是我想错了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希望他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容歙却含笑看着我,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紧了紧手里的信纸,“窦岳应该不知道你掌握了这份密报,所以他实际想做的并不是让他父亲入太庙,而是借此发动战争。他知道你们不会批,他要的就是不批,那他们就可以借军心不稳之名使边疆混乱,毕竟西南军许多老将都是窦启规的亲信。而一旦边陲爆发战事,和亲也就用不着了,元阳就不用去了,是不是?”

      “深深聪明,可你不知道一件事。”他接过信纸看了几眼,道:“其实这件事批不批对窦岳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失,而我们却会很被动。窦岳早已怀疑他的西南军里有我的细作,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次他和太后借元阳一事暗中威胁朝廷,一来是试探我的情报继而找到细作,二来可以阻止元阳和亲,三么,发国难财这种事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退一步说,如果我批了这封折子,陛下与我的嫌隙自然会加深,细作也无处遁形,他也得了个配享太庙的爹,最重要的是,朝廷对他的忌惮也暴露无遗,他今后行事恐怕更加张扬跋扈。你瞧他多老谋深算,一石多鸟,怎么都不亏。”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问他:“那你批不批?”

      容歙揉了揉眉心道:“自然是要批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不能真让他和吐蕃起冲突。只是最好找一个别的理由,西南军里的卧底能不暴露就不暴露,哪怕让他觉得朝廷对他百依百顺。”

      我担忧道:“这恐怕不容易。”

      “所以我还没有批。”

      我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摸上他的肚子问:“你肚子疼不疼?”

      他诧异地扬眉,“嗯?”

      “你每天心思都这么重,怎么能好好养胎?不累吗?”

      他握住我的手摩挲,边笑:“不是还有你照顾我吗?”

      我笑着回握住他,凑过去吻了他一口。“那我对国事还挺重要的。”

      “那是自然。”

      *

      容歙应允窦岳的第二天,府里来了三个人,一个是容昀,一个是我爹,一个是元阳。

      容昀和我爹是来吵架的,元阳是来哭诉皇叔收回成命的。

      我听着他们怒气冲冲的声音,耳中嗡嗡作响,容歙却气定神闲的没有说话,直到他们吵累了,才将实情和盘托出——自然是支开了元阳的。

      二人听完脸色古怪地沉默下来,半晌容昀不满地问:“那就让窦启规就这么入了太庙吗?那朝廷岂不是太憋屈?”

      容歙道:“陛下,太庙能入也能出,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可西南边陲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陛下还是要想清楚。”

      容昀年轻气盛,一时激怒砸了盏茶,骂道:“舅舅实在荒唐!”忽又看向容歙,“皇叔,你也会这么算计朕吗?”

      容歙垂下眉眼恭顺道:“臣不敢。”

      容昀便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元阳得知婚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甚至为了让她出嫁,自己的弟弟竟愿意去讨好舅舅以求他不要节外生枝,气得在容歙房里撒泼哭闹,吵得容歙频频皱眉。

      “皇叔!你不公平!你为什么非要牺牲我!你为什么不能随便找个郡主县主嫁去!为什么非要是我!”

      道理已经讲无可讲,容歙没有了耐心再去哄她,便厉声喝止道:“好了元阳!你的牺牲是为了大周的百姓!你身为公主从小养尊处优,享受了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难道就不能为了那些寻常人牺牲你的幸福?你非要看着两国交战死伤无数才高兴是不是?做个亡国公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元阳吓得不敢说话,“我没有……”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容歙摆了摆手,元阳突然咬住下唇,恨声问道:“皇叔是真的为国为民,还是只不过事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才轻描淡写!如果将来要嫁的是皇叔的女儿,皇叔也愿意送她出嫁吗?”

      容歙的脸色忽的沉下来,目光像淬了冰雪,直直落在元阳身上,吓得她发起抖来。

      “如果我的女儿也像你这般无理取闹自私自利,我一定打断她的腿。”

      “那……那如果要出嫁的是季太傅,你也能……”

      我一惊,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这下不仅容歙,连我爹和容昀也冷下来,不悦地看向元阳。

      “姐姐是不是糊涂了?太傅已故,你怎么能用太傅开玩笑?”

      元阳恐惧又怨愤地解释道:“难道皇叔不是怀着季太傅的孩子吗?”

      容歙笑起来,眼里却仍是霜雪,“是谁在公主耳边胡说八道?”

      这件事应该只有我爹和容昀知道,元阳怎么会知道?

      “是……是那天皇叔罚跪,我偷听来的……”

      容昀看着元阳,冷声问她:“姐姐,此事事关重大,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

      容昀长出一口气,忽又柔声道:“姐姐,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孤苦无依,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元阳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诺诺应是:“我知道……”

      “朕会为姐姐准备最丰厚的嫁妆,姐姐就准备做新娘子吧。”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我的容昀会是这副模样,不知该欣慰还是心寒,五味杂陈间,他们就离开了。

      “静砚……”我坐在他身边,嘴里发苦,“容昀好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他在保护你。”

      “我知道……可我有点害怕他了。”

      “深深,他是皇帝,如果他软弱无能,就是国家的灾难。”

      道理我都懂,可还是很难受。曾经在我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娃娃,一眨眼就成了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皇帝,叫我怎么能坦然接受?

      “深深,我有件事想问你。”容歙怜惜地抚过我的侧脸,目露担忧,“如果真如元阳所说,要嫁的是你,你会嫁吗?”

      我愣了愣,低头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吗?”

      我苦笑:“相爱未必要相守的,静砚。对我来说,国大于家,我愿意为了国牺牲我的一切,可这不妨碍我爱你。人生不会一帆风顺,能和你白头偕老是上天恩赐,不能我也不怨天尤人。能遇见你我已经很感激,如果要出嫁的真的是我,那我就祝你今后每天开心快乐,健康长寿,有一天再觅佳人,恩爱白头。”

      他也苦笑着抚过我的眼眶,眼睛发红,“只是假设,你不要难过。”

      我忽然感到无助迷茫,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容昀。容歙总是笑着,好像一切都难不倒他,我看着他镇定的样子,猛地感到一阵脆弱,一头扎进他怀里,久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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