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来好月》江南轻筝

24、第24章

　　元阳待嫁之事已定，虽然很对不起她，可吐蕃国力强劲，国门难攻，眼下不是开战的好时机，也只能委屈她先嫁过去，留给我朝机会积蓄实力，希望有一天能接她回家。

　　闹剧之后两天，宫里传出消息，元阳抗旨不遵，竟在自己宫里自缢了。好在宫女发现得早，人没什么事，只是哭了一天一夜，现在在太后宫里歇着。

　　太后为此震怒，急召容歙入宫，大有问罪之势。

　　我替他穿好衣裳，担忧地嘱咐：“千万别乱来，太后身后有窦岳，你现在有着身子，一定要收敛些，可别把自己置于险境。”

　　“我知道。”他将我搂进怀里，腹部抵着我的腰，传来一阵轻微的蠕动。

　　“那你去吧，我也要去找师父了。”

　　“你路上当心。”

　　我送他上了马车，便骑上他送给我的枣红马出了城，去见我那神神叨叨的师父枕山道人。

　　昨天他飞鸽传书过来，说有要事相商，非要我今天去一趟观里。我原本打算带着容歙一起去，又想到山路难行，他又诸事缠身，最后还是决定一个人去。现在他又被太后叫走，更是只能一个人去了。

　　师父的道馆是个小观，位于京郊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上，鲜有人知，故而鲜有人至，山路和没有一个样，只能靠掰着树杈子自己爬。

　　小时候他可怜我一个小萝卜，还尽心尽力地整过几步阶梯，后来我离开了观里，他就任性妄为，再也不打理了，如今路上全是野草野杈子，走得我心里冒火，嘴里骂他。

　　爬上半山腰的老地方累去我半条命，好不容易爬上来，一看山门，紧闭。

　　“师父！！！”我暴躁地敲门喊他，喊了半天才见他揉着眼睛来开门，一见我就露出得意的笑容来，看了眼树冠上破碎的天空道：“真不错，比我预想的快了一刻钟。”

　　“你还说呢，你多久没收拾山路了？你看我爬的，手都磨破了！”

　　他瞟了一眼我血肉模糊的手，终于良心发现把我拽进屋里，用他特制的伤药给我抹了，又用干净的布条缠紧，便目露精光迫不及待地问我：“你一路上来，觉得怎么样？”

　　我举起缠满白布的手，“你说呢？”

　　“那你要是夜里来，能找到路吗？”

　　“谁半夜爬山路啊？这不是找死吗？找不到，夜里我也不来。”我没好气地回他。

　　他便兴奋起来，活像鬼上了身。

　　“连你都找不到路，这布置对了一半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默默离他远了一寸。

　　“师父，你没事吧？”

　　他一挥手，潇洒道：“没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他神神秘秘地翻出一张纸来，我打开一看，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你坑我？”

　　“哎好徒弟，这怎么能是坑你呢？这是历练你！”

　　我呸。他把这座山做成了一个迷宫，每一步都暗藏玄机，还不告诉我。幸亏我今天老老实实走的从前的老路，但凡我贪快冒进抄近道，就会被困在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他来救我。

　　这死老头，竟然用奇门遁甲术来欺负我。

　　“你吃饱了撑的？干嘛把这座山弄成这样？”

　　他嘿嘿一笑，捋着胡子道：“山人自有妙计，不可说，不可说呀。”

　　我把他打了一顿。

　　“真残忍，你真残忍！你竟然这么对你师父！”他捂着半边脸哭诉，我不耐烦地白他一眼，“你到底找我来干嘛？就为了试试你这奇门遁甲？”

　　“这怎么可能呐！我找你来是为了让你记住这座山的布局。师父我接下来几个月还要改进改进，但大体就是如此了。你还记得为师以前教你的易数吧？”

　　我想了想，点头。

　　“如果半夜上山，有把握找到生门吗？”

　　我闭上眼想了想山里的布局，又点了点头。

　　他就把我赶了出去，连饭都没留。

　　臭老头，真抠。

　　*

　　回去时天色已晚，容歙已经回了家，尹光说他有点累，已经躺回了床上，玉蝶已经端了吃食进去，就是不知道吃了没有。

　　我点点头推门进去，他一脸倦意地靠在床头，手里捏着几张纸。

　　我走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太后为难你了？”

　　他冲我笑了笑，微微倾身出来，见到我的手愣了愣，随即目光沉沉地拉过去看着。

　　“你的手怎么了？师父找你做什么了？”

　　“他闲着没事干，找我戏弄戏弄。”我避重就轻地提了一嘴，不愿意让容歙知道师父会奇门遁甲。毕竟这世上会这些的太少，师父又不愿意为朝廷做事，说出来两边都为难。

　　他心疼地摩挲我的手，半晌叹了口气，“师父戏弄你，太后也想戏弄我，我们可真是难夫难妻。”

　　我脸一红，嗔道：“别瞎说，还没成亲呢。”

　　“孩子都有了，你不想认？”他拉着我满是布条的手搭上他的肚子，眼中笑意涟涟。

　　“我……好了别闹了，太后找你做什么？有没有为难你？”我岔开话题。

　　他点点头，“想也知道，不为难就不是太后了。”

　　说得也是。

　　“太后不愿意元阳远嫁，便替她想了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意，想逼我们就范。”

　　“你答应了？”

　　“自然没有。我告诉她，若是元阳不嫁，吐蕃公主便也不会过来。和亲不成，陛下便不会立后。太后早已对后位虎视眈眈，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改了口，亲自劝起元阳来。”他冷笑了一声，“我原以为太后果真那么宠爱元阳，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闲来施舍罢了。一涉及到更大的利益，还不是说卖就卖，可比我们这些外人无情得多。”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元阳也是可怜。”

　　“是可怜，亲弟弟为了老师放弃她，本以为情同亲生母亲的姨母为了自己的儿子也放弃她，到头来，最考虑她的竟然是我这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皇叔，想想也是唏嘘。”

　　我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纸张一瞧，是一个个名字。

　　看来是太后的笔迹。

　　“这是皇后人选？”

　　“嗯。都是窦家的亲信。”

　　情理之中。

　　“都不是良配。”

　　“我知道。所以我想着再劝劝陛下，毕竟最后还是他自己做主。自然，要等太后把他闹烦了再去。”

　　我白他一眼，“好歹毒的计策。”

　　他笑着把我拉进怀里，凑过来亲吻我的脸颊，“深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咳……那还不是因为要靠你去，如果我自己去，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也是。”他箍住我的腰把我压到胸口，一寸一寸吻过我的唇，我挣了挣，他哑着嗓子道：“已经五个多月了……”

　　“那又怎么样？”

　　他抓住我的手摸上他的肚子，小家伙又在动，轻轻的，很懂事。

　　“你害羞？”

　　我耳朵发烫，不争气地点了点头，“嗯……”

　　大周民风开放，未婚先孕也不是大事，出嫁的女子被休弃也能二婚三婚。但官宦家的女子还是拘谨一些，比如我，和文如竞吵架斗殴不在话下，真要牵个小手就羞得恨不能钻地洞。

　　更别说容歙想做的事。

　　“你等我做个准备……”

　　“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深深，我等得了，孩子可等不了。”

　　“你！你无赖……”

　　他用笑容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是孕期，深深，你要对我负责，不然，我可要难产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做不到……

　　“你现在难受吗？”

　　他点点头：“难受，说不出的难受，要你帮忙才能好。”

　　我看着他，无语凝噎。

　　他看着我，目光如水。

　　如果他的手指没有颤抖，我真会以为他如此淡然，淡然到可以掌控自己的感受。

　　很难受吧……快六个月了，早就该开始了，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辛苦了吧……

　　我心疼地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深吸一口气，仰头吻了上去。

　　反正孩子都有了，也不差这一回。

　　*

　　正吻得难舍难分，门外有人敲门，叩叩两声，惊得我们立刻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谁？”容歙的声音都僵硬无比。

　　“皇叔……是我……”

　　是元阳。

　　我和容歙诧异地对视一眼，他不情不愿地松开我，收拾了仪容靠坐起来，眼睛里藏着火。

　　“进来。”

　　元阳推门进来，看见的是一个仪容端方却气血不足的皇叔，眼中浮起一丝愧疚。

　　“皇叔……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识趣地退了出去。

　　二人在房里谈了半晌，我守在门外，听见元阳哭了好一阵，很伤心的样子，心中不免叹息。

　　如果没有吐蕃这一插曲，她本该在世家子弟中择一良人，或许没那么相爱，但仗着公主的身份，也不会过得太辛苦。

　　可惜现在都不能了。

　　就像这院子里被风摧折的花，落了就是落了，再也不能肆意绽放，开花结果。

　　元阳离去的时候眼眶红着，步子却很坚定，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问容歙跟她说了什么，他但笑不语，将我一拽拉到身上，翻身就压了下来。

　　“一会儿再告诉你。”

　　我推了推他，“快吃晚饭了……”

　　他封住我的嘴，不满道：“晚些再吃，饿不坏你孩子。”

　　我无奈地任由他吻下来，逐渐乱了呼吸。

　　不得不说，容歙的喘息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