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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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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如一世,砸到地上的刹那,我觉得自己过完了一生。
泪水先于意识汹涌而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睛发昏,待到明白发生了什么,待到眼前复又明亮,入目是一双熟悉的黑靴。
是容歙的鞋子。
“怎么这样不小心?”又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可我想不到去拉,甚至想不到该抬头看一看他,我继续趴在地上,为着钻心的疼痛,为着我暂时想不清楚的一切,半真半假地嚎啕大哭。
容歙略显无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淡淡的无奈:“摔着哪里了?你先起来,我瞧瞧。”
我不理他,边落泪边想,容歙这狗/王/八/蛋真是坏到家了,竟然为了留下这个孩子平白污我清白。我一个连男人手都没牵过的好姑娘,虽然年纪大了点,也不至于就恨嫁到和他这个王/八/蛋上床。他怎么能这样,我都死了,他还要利用我,去给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情人担下这个不知道怎么怀上的小娃娃。
我好歹也是太傅,三公之一,正一品大员,地位尊崇,他说利用就利用,我真想啐他一口。
可我不能,我现在是玉鸾,孩子的事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否则就是不打自招。
我只能借着摔伤不停地哭,以此逃避容歙迫人的目光。
“好了别哭了,快起来去上药。我受不住。”
我这才仰头看了他一眼。
还以为他是站着的,没想到竟然半蹲在我面前,手还没收回去,依然静静地停着,随时准备扶我一把。
我连忙爬起来,捂着痛得走不了路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跑了。
谁要他扶,狗/贼。
我回了自己的屋子,甫一坐下才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膝盖和手肘尤其,火辣辣的,小心翼翼掀开裙摆一瞧,膝上破了好大一块皮,血淋淋的,连忙用裙子盖了起来。
看不见就不怎么疼了。
我又去看手肘,整个小臂都蹭得一条一条的,血迹斑斑的,怪不得疼得更想哭了。
真倒霉。
臭容歙,竟然吓唬我。
“玉鸾,开门,是我。”门口响起邓大夫的声音,又在无可奈何地叹气。
“来了。”我瘸着腿走过去开门,邓大夫背着药箱站在门口,他身后是阴着脸的容歙和一脸担忧的玉蝶。
我扭头就走。
“都瘸了还走这么快,腿不想要了?”
我赌气:“不要就不要,你给我锯了也好。”
容歙突然怒道:“又在胡说什么!”
他又凶我!我委屈地瞪着他,头一次没有服软,便罕见地见他缓了神色,沉默地在一旁坐下了。
“摔成这样还能跑,你真厉害。玉蝶,去端盆热水来,要干净的帕子。”
玉蝶小跑着去准备东西,我坐在床边疼得一抽一抽地哭。容歙几次想过来瞧瞧我,可我没给他好脸色,他又识趣地坐了回去,看起来有些局促。
“我给你擦擦,会有点疼,忍着点。”邓大夫拿热帕子捂上我的膝盖,我疼得一颤,抓紧了玉蝶的手。
“姐姐别怕,很快就好了。”
“邓大夫要给你上药了,你别看,看不见就不疼。”
膝盖上似乎被撒了什么东西,接着布条一圈圈缠上来,很疼,但我哭不动了。
“好了姐姐,手臂给我看看。”
玉蝶真好,我把胳膊伸出去,他们两个就又给我包扎了手臂。
“这几天不要走动,玉蝶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乱跑。”
玉蝶点点头:“我会看着姐姐的。”
邓大夫便要走,扯了扯静坐的容歙道:“王爷,该走了。”
容歙很是不耐烦,皱着眉喝道:“你们出去。”
二人只能战战兢兢地离开,留我一个独自在屋里胆战心惊。
他扶着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问:“疼不疼?”
我生气道:“疼!疼死了!”
他默不作声地在我身旁坐下,伸出手想摸我的脸,却又像顾忌着什么终究也没摸上来,只是闷闷道:“别哭了。”
我一下子停不下来,他又道:“别哭了季溪深。”
我一愣,心里惊涛骇浪,面上还在装傻:“你把我当季太傅么?”
容歙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季溪深,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他一定是在诈我。我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我是玉鸾,不是季太傅。”
容歙冷笑了一声,“那你说说你原名叫什么,祖籍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以及,从前是谁的细作。”
我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心虚地垂下头,便听他又道:“我来告诉你。你叫季溪深,京城人士,祖籍宣州。父亲季灵鹤,当朝右相,母亲张氏,原礼部侍郎张贤霆之女,上有三位兄长,都已婚配。你本是当朝太傅,位列三公,于旧年腊月初九夜被杀于京城永安街,年二十五岁。”
已经多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呢……季溪深,季太傅,本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见这些称呼,早就做好了以玉鸾的身份过一辈子的打算,却又在今天魔音入耳一般一直在耳边回响。
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乐观,足够自欺欺人,可真当容歙这么叫我的时候,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发酸发胀,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我是季溪深啊,我是季溪深……容歙,你再多喊几声好不好?告诉我我还可以变成季溪深,还可以做回季家的女儿。做玉鸾很好,可我更想做我自己。
“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容歙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肚子上,怒气冲冲道:“那他呢?你的孩子也不想认吗?”
孩子很安静,我蜷了蜷手指,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
“王爷,这不是我的孩子。”
容歙咬牙切齿:“这是你季溪深的孩子。”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我就是季溪深呢?他究竟在发什么疯?我诧异地看着他,看着看着泪水又流了出来,“王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季太傅呢?我和她一点都不像。”
容歙的声音忽的有些许发颤,“起初我也不信……是你的师父枕山道人说,你就是季溪深,说一定让我保护好你……我以为他是骗我的,可现在我知道都是真的……”他又抓起我另一只手,“季溪深紧张的时候会用右手食指画圈,走路的时候不是发呆就是跳,她的画是阎大人教的,一手字深得王大人真传,她做饭很难吃,女红半点都不会,人前循规蹈矩背地里离经叛道……”
“别说了……”我坚持不住了。
“那你是季溪深吗?”
我疲惫地闭上眼,讥讽地笑起来:“我师父都告诉你了,你还问什么呢?你怎么不早揭穿我呢?”
“我给了你很多机会向我坦白,可你一直在隐瞒。”
“王爷……不,殿下……”我深深吸了口气,“戏弄人很好玩吗?”
容歙涩然道:“我从未想过戏弄你。”
我觉得他不可理喻,斥道:“那你就该知道,我根本无法向你坦白。你是谁?你是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我呢?我是季灵鹤的女儿,是你的政敌,向你坦白的代价是什么?但凡我有一点脑子,都不会选择这条路。我是活够了想再死一次吗?”
容歙竟然露出些讨好来:“沁儿,我不会伤害你……”
我暴怒地打断他:“别这么叫我!”又陡然颓丧下去,“你别这么叫我……求你……”
怎么办呐?他为什么要要说出来?我好不容易才劝服自己可以爱上他,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我又是季溪深了,我不可以爱他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殿下,你先出去好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容歙默然良久,起身走了出去,替我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