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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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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容歙所说,半个时辰后工部的人如约而至。
来的人是工部尚书丘贞倪,带着工部侍郎、水部郎中和水部员外郎一起登门,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摞卷宗。
我叫醒容歙,让玉蝶先去大堂奉茶,打水给他擦了把脸。
“我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还是困得很,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很是有趣。
“半个时辰多一刻。”
“嗯……”他闭着眼睛让我重新梳了头发,端正了仪态才让尹光喊人进来,一边支我出去准备午饭。
“文如竞的事,你想好借口了吗?”临走时他突然又提起这茬,我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吃屎。
天杀的容歙,清醒得真快。我当做没听见,端着水盆溜了出去。
“尹光,我问你。”我和尹光守在屋外,我趁机逼问他,“王爷是不是偷偷进我屋里了?”
他义正言辞:“没有啊。”
“真的没有?”
“当然了,王爷进你屋里做什么?你屋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说得也是。
“谁进过我屋里?”
“没人进过你屋里。”
“那就是你进过我屋里。”
他瞪大了眼睛:“我?我进你屋里?你别胡说八道!平白污人家清白!”
“……”他这话说的,好像我把他怎么了似的。
“尹光,我屋里好像进贼了,臭淫/贼把我的里衣偷走了。”
尹光突然激动起来:“谁拿你……我是说,谁这么大胆子敢偷……”我看着他的脸飞速通红,说话也磕巴起来,了然地眯起了眼睛。
“我就知道是你。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尹光委屈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那几天你不是不理王爷么?王爷心里烦躁,便派人四处打听你的行踪。听说你在书局买了本画册,便要我买了本一模一样的给他看。没翻几页他就气得把书扔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半天也不消气,本打算找你撒气的,可走到你门口看见你正画着画,不知怎么又回去了……后来……后来玉蝶说你这几天总在画一个男人,王爷问她你画的是谁,玉蝶说是个不认识的,王爷就……又生气了……要我把你的画偷出来几幅,他说他倒要看看你看上了哪个……那几天王爷可吓人了,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得了,也不用找什么借口了,直接招了吧,还能留个全尸。
工部的人正午时分才离去,我战战兢兢地进去,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喊他吃饭,却见他靠在桌上支着额头闭着眼,看起来很疲惫。
“王爷?”我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他。
“嗯?”他头也不抬,只应了一声。
“时辰不早了,用饭吧。”
“嗯。”却不动。
“王爷,你又不舒服了吗?”
“无事,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我便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等待良久,他终于睁开眼睛,面色沉静,目光幽深,似是做下了重大决断,道:“走吧,陪我去吃饭。”
感谢上天,他好像暂时不记得文如竞的事了,我还能多活一时半刻。
用完饭他写了封折子,亲自送入了宫。我在宫门外等他,等了许久才见他出来,瞧着步子已经不大行,有点飘忽,似乎下一刻就要睡到地上去了,忙上前扶了一把。
“王爷累了,睡一会儿吧。”
他点点头,上了马车枕着我的腿闭上了眼睛。
“沁儿,晚上……”话没说完,呼吸便舒缓了。
我真感谢他累到如此地步,给了我争取活命的时间。他被我晕晕乎乎地送到床上,我给他盖好被子关上窗,扭头一看人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我赶紧回房开始画画,画他十个八个容歙,一定要画得比文如竞多,还要画得比文如竞好看,最重要的,不能让他看出是临时赶制的,否则他又要阴阳怪气。
天擦黑的时候,我总算晾干了所有容歙,恰巧玉蝶推门进来,看见我画的像惊呼了一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呢?”
“嘘!好玉蝶,要是王爷问起来,你就说这些画都是我断断续续画的,画了好久了,别说漏嘴知不知道?”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王爷醒了,正找你呢。”
我咽了口唾沫,洗干净手,英勇地往他房里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当真悲凉。
推门进去时他已经靠坐起来,仍闭着眼在休息,听见声响缓缓睁开眼睛,侧头朝我看来,嘴唇有些干。
“王爷,喝口水吧。”我倒了杯红枣茶递给他,竭力装作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打定主意他不提我不提,文如竞就让他烂在肚子里。
“去哪了?”他垂下眼睫喝了口水,问我。
“厨房……”
“嗯。”又喝了一口,“去拿些吃的来,有些饿了。”
“好。”
近些日子容歙不怎么害喜了,饿得却快,公务不忙时每天要吃六七顿,忙起来手边也要摆着小点心,否则会头晕。
不过精神好了许多,两三个月时他的脸色一天到晚发白,如今红润起来,越发好看了。
我端了玉蝶新做的蒸饺来,喂他吃了几个,他就和我说起今日朝上的事情。说是大运河淤塞,彭泽百姓围湖造田,两桩事都闹得挺严重。两地官员渎职严重,今年春汛彭泽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运河两岸更是水泽千里,今年恐怕颗粒无收。他想着治水治官并举,但治水还好说,治官一事却难办。朝中利益纠葛杂如蛛网,选谁去都势必遭到阻碍,尤其是窦岳那一支,必然会从中作梗。
说到后头我觉得他是在自言自语,便没有理他,可他话锋一转突然问我:“沁儿,你觉得选谁去好?”
我一惊,磕巴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奴婢……”
容歙的眼神微妙地落在我脸上,探究一番后轻笑了一声:“你的画画得倒是不错,谁教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你的终究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我把碗一放就利索地跪了下去:“王爷,我……”
他皱起眉来,不悦地打断我:“我说过你不要跪我,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哪里敢起来,“我……”
他便护着肚子作势要下床:“要我扶你不成?你就会折腾我。”
我连忙爬起来,把他按回床上,支吾道:“王爷你别动,你好好躺着……我……我知错了……”
“知错就好。我如今身子不便,你可别折腾我。”
我又坐回去,他便抓了我的手,莫测地笑着看我。
“你认得文如竞?”
我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画他?还画了十多张。”
十多张?“我明明就画了八……张……”
容歙的目光已经含着暗火,压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让我发现感到压迫,又不至于把我吓破了胆。我看看他又看看被子,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文如竞又没什么,他一定会放过我的。
“我老实交代,王爷你别凶我。”
他好整以暇地点头:“嗯。”
“你不理我……不,我不理你的那几天,我去书局买书,看见了一本画册,叫大周美男图鉴。我看着好玩,就买了一本,回来照着画像描。那个文如竞画起来简单嘛,我就多画了几幅……”
容歙扬了扬眉,从床头一叠书里抽出一本,竟然就是美男图鉴。秀手一翻,恰巧是文如竞那一页,“画起来简单?”
“是啊。”
他又翻了一页,“杜明士,燕州人士,文徽十二年生,孝谨恭悌。自幼家贫,折枝以学,画技非凡。”他把杜明士的画像展在我面前,“这不比文如竞好画?”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线条更为简洁,适合初学者临摹。
“我就随便翻了一下,没往后翻……”我继续挣扎。
容歙:“杜明士在文如竞前头。”
“……”他是不是有大病?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觉得文如竞好看。”
容歙冷笑一声,浑身都开始冒冷气,“他好看?”
我吓得一抖,赶紧解释:“他没有王爷好看!”
“呵……那也不见你画一画我。”
“……我画了。”第一张就是,不过被我扔了。
“画呢?”
“不好看,扔了……”
容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是风雨欲来。如果眼神会喷火,我已经被他烧成灰了。
“我是说,这个本子把王爷画难看了!我后来自己画王爷,画得比本子好看多了!不信我去拿!我都藏起来了!”
容歙的脸色稍有转圜,但仍然阴着:“去拿来我看看。”
我跑进屋里把临时赶制的画像都捧了来,叠得整整齐齐地送到他手里。他的眼神终于不那么可怕,一张张看过去,嫌弃道:“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
我心中一阵窃喜,他又道:“下次做旧的时候记得把墨香散一散,再换一身衣裳,一股子松烟味。”
我忍。
“我错了王爷……”
“把文如竞和其他人的像都撕了烧火。”
“……哦。”
“书别扔了,把其他人的脸都涂掉即可。”
“……知道了。”
不愧是容歙狗//贼,真记仇。
他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了。
“沁儿,你的画功很是不错,谁教的?”
我脑仁一抽,“我……我自己瞎画的……”
“是吗?那你天赋很不错,一下笔就是阎氏风骨。”
我顿时冷汗透背。写字画画就这点不好,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师承。容歙又是这方面的大行家,除非我左手写字,否则根本瞒不过他。
不过我这情况太匪夷所思,只要我抵死不认,他也拿我没办法。
“阎氏风骨是什么骨啊王爷?”
容歙沉默了一瞬,叹气:“没什么,季太傅的老师罢了。”
“哦。”
他挥挥手,好像有点烦我,道:“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我走了王爷,你有事叫我。”
他一手掩住半张脸,低声“嗯”了一声,看起来是半句话也不想跟我说了。也好,我也不想跟他说,说多了他又要训我,何必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