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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烙印2 ...

  •   一阵风吹过,地上落叶被卷着打了个旋,空气里满是草木特有的清苦气味。

      周霁樾看了眼天色,几缕细碎晨光斜淌下来,恰巧落在他略显凌厉的眉峰间,将那弧度晕得柔和了些:“天快亮了,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

      现在是凌晨四点,距离回首都区最近一趟班车,要等至少三个小时。

      但无所谓,在卡帕的时候,为了找回走失的小羊——那是朗叔叔送给我的小羊,我看它从小小一团绒球一点点长大,每天割最新鲜的草喂它——我在山上呆了整整三天两夜,还打死了好大一只灰狼。

      虽然后来因为夜不归宿,被又急又气的阿姆骂了一顿。

      我站起身,拿袖子抹了把脸,戒备地看着他:“我不要。”

      他和缓了语气:“怎么才能跟我回去?”

      我说:“你必须和我道歉。”

      他神色一动,那点光便顺着眉骨滑过,落在眼尾,过了大约十几秒,才开口道:“对不起,刚才不该那么和你说话。”

      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转头就走,毕竟以前就是这么干的,我们一吵架,他不理我,我也绝对不会理他。

      他的态度过于顺从,倒让我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吸了吸鼻子:“下次不许这样了。”

      周霁樾轻轻嗯了声。

      看在他诚心实意道歉的份上,我也不好揪着先前的气话不放,而且知了猴放久了容易羽化,就不好吃了,还是得早点回去处理。于是抱起剩下半罐知了猴,钻进了车后座。

      开出去一段路,外面竟下起雨来,隔着车窗,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正发着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忽然凑了过来,我转过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白虎凑上前用脑袋轻轻拱我,它被毛偏硬,有点扎人,蹭得我脖子发痒,忍不住笑着躲开。

      车厢空间本就逼仄,它个头又大,庞大的身躯几乎占去后座一半空间,大约是怕挤着我,前爪蜷在身下,后肢勉强屈着,束手束脚艰难缩在一边,长长的尾巴扫过座椅,又小心翼翼地团成了个圈。

      我心头蓦地一软。

      想起当初在卡帕,周霁樾大部分时候以苍鹰精神体示人,只有在四下无人时,白虎才会出现。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还很凶,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它其实很黏人,只有周霁樾那种没品味的人才会不懂它的可爱。
      记得有一次天很冷,我冻得睡不着,白虎蹭了过来,它摊开肚皮,让我躺在它全身上下最软的绒毛里,暖烘烘的热度包裹着我,像阿姆一样温柔。

      如今再见,我忍不住抱住它脑袋揉了揉:“好久不见呀,小白。”

      白虎像是听懂了什么,伸出粗糙的舌头,一下下舔着我的手背。

      我以为它是饿了,可翻遍口袋也没找到吃的。

      精神体属于另一个维度的生物,作为向导和哨兵精神力的具象化,平日里并不需要进食,但也可以吃一些向导用精神力特制的食物,作为零食。

      以前我会用赚来的钱,找边境塔的向导购买食物,因为制作难度不高,一般不会很贵。

      忽然想起自己既然分化成了向导,应该也能做一点吃的才是。

      想到此处,我按照施学长教我的方法,闭上眼睛,释放出精神丝,那半透明的丝线如抽芽的枝条,悄无声息蔓延开来,直至覆盖整个空间。

      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骤然炸开。

      我没系安全带,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前倾,额头差点撞上前座靠椅。

      我缓过劲来,有点不高兴:“你在做什么?怎么突然刹车。”

      周霁樾转过头来,他眉头紧锁,下颌线绷紧了,像是压着怒气:“你在做什么?”

      我定睛去看,发现精神丝不知何时布满整个车厢,还有不少缠到了他身上,其中一根甚至大摇大摆钻进他领口,往下延伸,隐约窥见衣物遮挡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某种光泽。

      看清一切后,我感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手忙脚乱收回精神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控制住……”
      话一出口更觉尴尬,简直是越描越黑。

      周霁樾:“少用你的精神丝往别人身上缠。”

      我简直百口莫辩:“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周霁樾闭了闭眼,转过头去,没再分给我一个眼神,重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周遭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觉堵在胸口,我决心不再和他说话,摸到侧边的按钮,把座椅后背挡板升了起来,将车内彻底隔绝成两个空间。

      有了先前的教训,这一次我集中注意力,收窄了精神丝范围,看着莹白的丝线交缠、融合,变化出各种形状。

      我第一次亲手做吃的,余光瞧见白虎眼巴巴望着我的样子,心里软的不行,于是把能想到的好吃的都捏出形状加了进去,油酥鸡、甜浆果、芝麻酥……最后团了一大团。

      等食物做好,白虎立刻凑上前来,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入口之后却有了迟疑,许久才咽下去。

      我把装着知了猴的罐子放到一旁,双手捧着那一大团,期待地看着它吃。

      白虎用脑袋拱了拱我手背,我以为它想分给我吃,心里愈发酸酸软软,连忙告诉它不用,这些都是给它做的。

      白虎见我不为所动,许久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闭眼把剩下那团整个吞了进去。

      我刚想问问味道如何,只见它尾巴轻轻晃了晃,随即又往我怀里蹭了蹭。

      困意毫无预兆地袭来,眼皮沉甸甸的,可能是做饭消耗了精神力,我倚靠在白虎身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颠簸中,我倏地惊醒过来。

      睁眼发现自己竟趴在周霁樾背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气味,下颌抵在他肩膀上,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物传了过来,而我手里还死死攥着那罐知了猴。

      下一瞬,整个人被放到了沙发上。

      我困得眼皮打架,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我不能睡,得赶紧去炸了,要不然天亮会羽化的!”

      我顶着一团浆糊似的脑袋,游魂一般走到厨房,拿冷水冲了把脸,又将那罐知了猴泡过水后,起锅烧油。

      我用手掌撑住灶台边沿,瓷砖冰冷的触感勉强唤回些神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我身体向来很好,之前连续熬了几个大夜都不至于这样。

      周霁樾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瞧见油锅里冒了泡,我想试试温度,拿筷子挑出一只知了猴放进去,“滋啦”一声,滚油遇水猛地炸开,被周霁樾拉了一把才没让油星当场溅我脸上。

      再看那只知了猴,焦的早已看不出原样,第一个就炸糊了。

      周霁樾什么也没说,从我手中抽走那双竹筷,指尖碰到我手腕时带着些微凉意,只见他将灶火调小,沉默着把剩下的蚕蛹分批下锅,动作竟比我稳当许多。

      等待的间隙,他转身去到隔壁餐厅,拉了一只高脚凳过来,却只是放在一旁,将空了的罐子摆在上面。

      我腿软得厉害,又见他没有要坐的意思,于是趁他低头拨弄食物的空当,朝凳子的方向悄悄挪了两步,抱起罐子坐了下去。

      我坐在高脚凳上,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腿,撑着下巴看他忙碌的背影,想起小时候,我也会在一旁看阿姆做饭。

      她很会炸这些虫蛹,但我一直没能学会,现在想再找她学,却已经来不及了。

      可周霁樾不会是阿姆,他肩膀宽而挺括,此刻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记忆中的那个盘着头发的纤细的背影完全不一样。

      怔忡间,周霁樾用网漏将炸好的知了猴捞了出来,往上面撒了层细细的椒盐,白色的粉末落在金黄的外壳上,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我伸手就要去抓,指尖还没碰到碗沿,被他拿筷尾在手背上敲了下,发出啪的一声。

      我吃痛缩回手,捂着被敲到的地方,拿眼神瞪他。

      周霁樾先前就不爱说话,来到首都区后似乎好了些,这两天又原形毕露,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我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泪都快逼出来了,看在他帮我炸好蚕蛹的份上,这次就先不和他计较。

      晾了一会儿,蒸腾的热气散去,他拿筷子夹起一只递到我嘴边,我正好懒得动手,顺势嚼到嘴里,嘎嘣嘎嘣吃了。

      没想到周霁樾手艺还不错,不过知了猴也很难炸的难吃就是了。

      嚼完三只,看他还站在原地,举着筷子有继续喂下去的架势,我好心将碗推过去,大方道:“分你一半好了。”

      周霁樾放下筷子:“我不吃。”

      这人真给不了一点好脸色:“爱吃不吃。”

      说完从凳子上跳下来,端着碗走了,在餐厅吃了几口,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困意上涌,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额头被压出一圈红印,走到镜子前一照,配着上次枪击留下的淤青,可谓异彩纷呈。

      我找出冰袋,敷了会儿脑门,周霁樾从门外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只垂头丧气的白虎,脑袋耷拉着,尾巴也蔫蔫拖在地上。

      他开口就问:“你昨天对它做什么了?”

      “什么做什么?”我愣了下,回忆起昨天的事情,“就做了点吃的。”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他神色复杂,“很伤身体。”

      我有些不服气:“我做的虽然不好吃,但也不至于这样吧?之前给它吃别的向导做的,你从来不说什么,我手艺就那么差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霁樾沉默了几秒,解释道,“很伤你的身体。”

      我想起昨晚困得要命,身体比平常虚弱不少,似乎明白过来一些:“还好吧,可能是我第一次做,不太熟练,耗费精神力有点多。”

      周霁樾没有接话,抬手在白虎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他不懂事就算了,你怎么也没轻没重的?”

      白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呜呜咽咽半天,硕大的身体蜷成一团。

      我看他当着我的面欺负精神体,很是不忿,却见白虎忽然抬起头,哇的一口吐出来一团莹白的东西,正是我昨天捏的那一大团,此刻软塌塌瘫在地上,看不出原样。

      我还未有反应,毛毛虫从口袋里探出脑袋,平时翻个身都懒得动弹的它,此刻像是上了发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蛄蛹着,循着气味爬过去,将那团东西一点点吞了回去,随着吞咽的动作,无数透明丝线没入它的身体。

      我看的头皮都麻了,画面实在过于诡异恶心,忍不住别开脸去。

      余光瞥见周霁樾侧脸,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

      一切结束,我抄起毛毛虫,逃也似地回到训练室,把它在水里冲洗了好几遍。

      擦干握在手里那刻,却发现毛毛虫好像胖了一圈。

      我翻出那个有着50%匹配度的瓶盖,比对了下,果不其然,原本刚好能让它蜷在里面的瓶盖,现在连一半身子都塞不进去了。

      心头疑惑如潮水般涌来,我打开通讯录,犹豫片刻,拨打给了池重光。

      我认识的向导不多,施学长或许对这些更加了解,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应该、也不可以问他。

      电话接通,我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刚讲到我把精神丝做成食物喂给白虎,就被一阵笑声打断。

      池重光乐得打跌:“向导确实会找一些食材,做成食物,给哨兵的精神体吃,以示亲近……但很少会有向导把自己精神丝砍下来给人吃的。”他顿了顿,“怎么说呢,可以理解为人会用手做菜,但不会把手砍下来,当菜端上去啊。”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怪不得精神体吃的食物价格不贵,照我昨天那个状态,一般向导怕是做不了几顿人都要没了。

      我沉默了会儿:“……怪不得他后来还给我了。”

      “还给你?”池重光奇怪道,“这还能还?精神力被吸收了就是没有了,相当于放烟花看个乐呵,烧完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一愣,那是怎么回事?

      正想追问,却听到那边传来嘈杂声响,隐约夹杂着几声惨叫,却不像是动物发出的。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池重光语调轻快:“我这边还有点事情,下回当面聊啊。”说罢,就这么挂断了电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烙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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