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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姜枣手里还有一个干硬的馍馍,见状也递给半大孩子,低声问道:“你在这里可见过一个叫李福的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下巴有颗痦子,是我们表叔。”

      半大孩子啃馍馍的动作顿了顿:“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里的人谁都不认识谁,也别想套关系混口吃的,没用。”

      傅临川接过话:“那这矿山中,能出去吗?”

      半大孩子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们几眼:“来了还想出去?那是做梦!”

      说完,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将声音压得更低:“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对吧?”

      傅临川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兴味,这小孩,有点意思。

      “怎么说?”

      半大孩子眼睛狡黠起来:“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眼里有东西。”他手指的方向是那些麻木吃着干硬馍馍的苦工们。

      “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傅临川索性不和他兜圈子,将手里的馍馍也递过去:“告诉我们,这些黑油都会送去何处?”

      半大孩子把两个干硬馍馍塞进衣襟里藏好,这才认真思考起来:“你们说的黑油,就是开采出来的那东西?”

      一双狡黠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滴溜溜的转着,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又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都在最东头的那个棚子里,看得可紧了,根本不让靠近。”他脏兮兮的手指悄悄指向矿山东侧的一个棚子:“不过,有一回我半夜肚子疼,溜出来解手,看见很多人进来,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运走了。”

      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傅临川没回答他的问题,深邃的目光盯着他,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半大孩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这时,监工刺耳的吆喝声再次响起,休息时间结束。

      傅临川和姜枣不可能真的去干这些苦力,他们的样子丝毫不起眼,隐没在矿山中没人能注意到。

      夜幕降临,监工终于吹响收工休息的哨子,所有苦力如同被抽干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麻木的走向低矮脏乱,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窝棚区,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死寂和喘息还有咳嗦声,人们胡乱找个地方就瘫倒下去,或坐或躺,眼神空洞的望着漏风的棚顶,连翻身转头的力气都已耗尽。

      傅临川背靠着发霉的木架子坐在地上,一只手按在腹部,眉头因忍痛紧紧蹙起,一整日胃里空空,引发不适。

      他和姜枣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其他人都嫌这里漏风,正好给他们腾出地方。

      门口地上有一个水盆,姜枣察觉到他不对,将水盆端到他身前,给他洗手。

      傅临川垂着眸,任由她摆弄,他人长得瘦高,手也很大,骨节笔直修长,指腹柔嫩,不像她布满薄茧,在水中抚摸上去,指腹相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指纹,一圈圈,螺旋着从她的指腹上擦过,然后,她抚摸着他的掌心和手背,都是光滑的,是养尊处优的矜贵。

      手指在他手上来回滑动清洗,他张着手,指尖微蜷。

      姜枣洗净他的手,然后用自己的衣衫把他手上的水擦干。

      两人离开拥挤汗臭的窝棚,不在乎那些人是否会察觉出异样,避开几个还在外面晃荡的监工,绕到矿山侧面一处堆放废弃矿石的僻静处。

      远离窝棚区的微弱烛火,只有清冷的月光洒下,勾勒出矿山狰狞嶙峋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粉尘的味道和属于黑油的怪异气味,脚下是硌脚的碎石和矿渣。

      姜枣确认四周无人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干净布巾包裹的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块糕点,是那日洛佳人硬塞给她,她随手揣在怀里忘记吃的。

      “吃点东西。”她将糕点递到傅临川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担忧的迫切。

      傅临川抬起眼,月光下,姜枣的眼眸亮晶晶的,里面盛满毫不掩饰的担忧,胃部的绞痛和身体的虚弱确实是个问题,他没有立即接过,而是就着她的手,先拿起一块,飞快塞到她嘴边。

      “张嘴,你也吃。”他的声音因疼痛和干渴有些沙哑。

      姜枣一愣,唇边是柔软甜腻的糕点,她看到傅临川固执的眼神,心头一酸,没有拒绝,张口咬下糕点,香甜的味道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更显浓郁。

      傅临川这才拿起另一块吃了下去,两块小小的糕点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垫个底,勉强压下胃部不适。

      “好点了吗?”姜枣紧张的问。

      傅临川摇摇头:“无事,撑得住。”目光看向东侧那个被严密看守的窝棚。

      后半夜,月黑风高,正是人最困倦之时。

      窝棚区内鼾声四起,夹杂着痛苦的梦呓和咳嗦,傅临川和姜枣融入夜色中,悄无声息循着白日观察的路线,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蹲伏下来,静静等待。

      寒冷和疲惫不断侵袭着身体,约莫寅时末,矿山东侧棚子外驶来几辆板车,几人动作利落开始往板车上搬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辆板车装得满满当当,厚重的黑布落下,将一切遮盖得严严实实。

      傅临川和姜枣对视一眼,跟上那些运送黑油的板车。

      天色微明,傅临川和姜枣悄然回到小客栈,梳洗过后,换下那身沾满矿灰的粗布衣衫,洗去脸上厚重的泥污,露出原本容貌。

      清晨,王嫂子敞开客栈的门,被冷风一吹,缩着肩赶紧躲到柜台后,吃一口热腾腾的肉包子,搓了搓手,感慨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

      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王嫂子闻声抬头,瞬间愣住了。

      眼前这二人,竟是前几日那对落魄无措的兄妹?

      男子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面色虽还是苍白的,但眉宇间的矜贵难以掩盖,眼神深邃沉静。

      女子一身枣红色织锦束袖劲装,乌发高束,容貌清冷透着疏离。

      王嫂子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咽下嘴里的包子,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这是找到表亲了?”发达了?他们表亲到底是何人物,竟然能一日之间让两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傅临川目光淡淡扫过她惊愕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微微颔首:“托王嫂子的福,确实找到了。”

      王嫂子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只觉得这位‘兄长’此刻的气质比城主还要吓人,哪里还敢多问,连忙赔笑:“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傅临川不再多言,姜枣放下一块小银锭子足够付清所有房钱还有富余,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客栈。

      王嫂子始终没敢动,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二人离开,才拿起小银锭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是小元宝样式的,她见都没见过,心里欢喜又七上八下,才反应过来这对兄妹不简单。

      傅临川与姜枣径直来到黎城城主府邸前。

      守门的下人见二人气度不凡,衣着金贵,尤其是为首的男子,虽未通报姓名,但那通身气派绝非寻常人物,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去通报。

      不过片刻,黎城城主便脚步匆匆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但笑容不达眼底,眼中是仓皇失措。

      “不知巡查刺史到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城主一边拱手作揖,一边飞快打量着傅临川,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心中更是忐忑。

      他早已接到都城来的巡查刺史秘密抵达黎城的消息,却遍寻不着,此刻见到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不免多加提心。

      傅临川神色淡漠,只微微颔首,一派都城官员内敛的模样。

      城主侧身让路:“刺史大人快请进,已命人备下酒菜,来往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定要好好休整一番,用过饭后,府上有客房也洒扫干净。”态度恭敬得几乎谄媚,边说着,边引着傅临川和姜枣朝府内走。

      目光瞥见姜枣时,微微颔首,不清楚女子的身份,不可轻视,总之,刺史身边的人,都要尽心招待,不能让他挑出错处。

      偏僻之地的城主府自然比不上都城世家贵胄的府院精致,一路走至厅堂,圆桌上备好美酒佳肴,甚至还有歌舞乐师在檐下,丝竹声声,歌舞曼妙。

      傅临川自然而然坐在主位,抬手示意姜枣坐在他右手边,城主略微一顿,顺势坐在他左手边,又站起身亲自斟酒。

      傅临川慵懒地背靠椅背,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漫不经心的轻点桌面,看着檐下的歌舞。

      城主一番客套之词,频频敬酒:“这位姑娘为何不喝?”

      姜枣面前的酒杯还是满的,见黎城城主看向她,冷声道:“不善饮酒。”

      傅临川也出声婉拒:“她是我身边的侍女,会点拳脚功夫,出门在外保护我安危的,从来不喝酒。”

      城主听见‘会点拳脚功夫’这句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随即笑容更热情:“既然如此,那刺史大人莫要客气。”

      傅临川一杯接一杯地与城主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城主借着酒意试探问了几句,傅临川故意避而不答,用‘风景不错’‘民风淳朴’之类的话敷衍过去。

      城主见实在套不出什么话,心下焦急,又见傅临川面颊泛红,眼神似乎也迷离了,再次趁机问道:“刺史大人分明早就来了,为何不见所踪,不知是去了何处?可是去了城外游玩?下官也好派人引路,免得大人错过了好景致。”

      傅临川抬起醉意朦胧的眼,嗤笑一声,酒意上头,府门口那一派内敛官威都淡了,摆摆手,颇似纨绔的样子:“那是自然……出来一趟……当然要游玩得尽兴……呃……你说是吧……”

      打个酒嗝,身子晃了晃栽倒在身旁的姜枣身上,一副醉的不轻的样子。

      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城主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这位刺史大人与他身旁的侍女之间,似乎不是普通关系那么简单,不过,都城的官,想必也是世家贵胄的公子哥,带个侍女出来,其中不言而喻。

      城主还想再问几句,见他彻底不胜酒力,伏在身旁侍女身上,含糊的嘟囔着什么,眼神闪烁。

      姜枣适时开口,声音清冷:“城主大人,我家大人醉了,可否安排客房休息?”

      城主见状,只好按耐下心思,连忙笑道:“自然自然,早已准备好了。”抬手招呼来下人引路。

      姜枣搀扶起醉醺醺的傅临川,几乎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止住下人们想搀扶的手,在引领下走向客房。

      待他们走远,城主脸上热情的笑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不安,目光阴沉一口将酒杯中的酒饮尽。

      客房内布置得较为奢华,熏香袅袅,锦被软榻。

      下人们将人送至门口,姜枣便不许他们进屋了,独自将傅临川搀扶到屋中,他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几乎要带着姜枣摔倒,嘴里还含糊着:“水……”

      姜枣撑住身子将他放在榻上,转身对门外的下人吩咐:“劳烦去打盆热水来,再备些醒酒的茶汤。”

      两名下人不敢怠慢,快步离去准备她要的东西。

      软榻上的傅临川闭着眼,眉头紧皱,一副醉酒后难受的样子,姜枣将手放在他腹部,动用些许内力,手掌温热贴过去:“这样好些吗?”

      傅临川在软枕上蹭了蹭,没出声。

      很快,热水和醒酒茶汤都送来了,姜枣在门口接过,又道:“大人醉得厉害,怕是还要吐出来才舒服,劳烦再拿个干净的痰盂来。”

      下人只得又跑一趟。

      姜枣又说道:“怕是吐完之后腹中不适,劳烦再准备些软和的糕点。”

      东西备齐,姜枣这才关上房门,特意留了一条缝隙,端着水盆走到床榻边,故意弄出些水声,又扶着傅临川的肩膀,让他做出俯身欲呕的姿势。

      傅临川十分配合的干呕几声,也是真的难受,不用演就极其逼真。

      姜枣又拿起醒酒茶汤喂他喝几口,再不小心的碰掉了,发出瓷碗碎裂的声音。

      这一番折腾动静不小,门外的下人听得真切,跑了几趟也是有些累了,只觉屋中的人真是醉得不轻,便悄悄离开后院回去向城主禀报。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姜枣走到门边,从门缝确认无人,这才轻轻将门闩插上。

      姜枣转身吹灭了桌角的烛灯,室内一片昏暗,躺到床榻上,原本烂醉如泥的傅临川自觉让出外侧位置,朝里挪了挪。

      他扯了扯衣襟,身上被浓郁酒气包围,眉头蹙起。

      “这黎城城主倒是会享受。”他说的是那些歌舞乐师,声音被酒气熏染,带着低哑的嘲讽。

      “外面矿山里如同牲口,他却美酒佳肴。”姜枣望着帷幔上模糊的绣纹。

      傅临川双手枕在脑后,抬高头颈,能缓解醉酒带来的眩晕:“你看他今日见到我的那副心虚的样子,还有酒桌上的试探,定然是怕我查到些什么。”

      他的呼吸时轻时重,姜枣能听见擂鼓似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酒气,好像把她也熏得醉了。

      傅临川低下头,她的发丝不知何时缠在了他身上,密密麻麻地绕着,他眼底漾开笑意,也不想去解。

      静止下来,空气中热度不断升温,呼吸都带着甜腻。

      傅临川低低的笑了一声,他可能是真的醉了,胸膛里烧得厉害,总觉着她身上冰冰凉凉的,贴上去一定很舒服,又不想吓到她。

      侧着头拉住她的手,想起在矿山中她帮他洗手的样子。

      她的手在他手中只浅浅的动了一下,便任由他攥着,昏暗视线中,慢慢松开五指,掌心袒露在他面前。

      掌心和指腹上能摸到薄薄的茧子,指甲边角圆润,修剪的很短,因为她要拿短剑,修剪得整齐更方便。

      手指纠缠在一起,姜枣随意他如何摆弄攥着,热度熨帖过来,手心里覆上一层细密的汗,渐渐的,身后的呼吸平稳下来。

      回过身,傅临川握着她的手睡着了。

      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心跳忽然加快了,持剑的人的手最是敏感,那些薄茧在他缓缓拂过的时候,心也跟着痒。

      瞥一眼他身下……似乎有一点……

      她喉结一动,轻喘一声转回身闭上眼,面红耳赤。

      暗骂:醉酒了也如此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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