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株树》移舟

18、第 18 章

　　华容从日落时开始等，到了月上中天了，还是没有等到临慧。
　　期间吴管事来了一趟，送来了三罐梅饴和一大段解释。她没耐烦听，挥挥手便叫他走了，自己回到桌旁坐了下来，忿忿地吃光了一罐琥珀样的梅饴。
　　她的耐心在等待中一点儿一点儿的磨光，夜风携着落叶簌簌而过，烛火晃动了下，险些熄了，她突然着了恼，一把抓过一罐梅饴狠狠砸在地上。薄胎的白瓷带着一罐子晶莹和清幽的香气脆弱的化作了碎片，她突然不舍得了起来，恼恨地盯着那堆晶晶亮亮的残渣，狠狠地碾着自己的唇。随侍的丫头听到响动，匆匆赶了过来，连声问：“三公主，怎么了？”她闭了眼调整了半日呼吸，觉得心情平复了下来，方缓缓道：“没事，收拾干净了便出去吧。”她有些厌恶自己的变化，当时她觉得等待的每个瞬息都是甜蜜的快乐，可现在，点滴都是煎熬。
　　她暗自琢磨了许久，越想越烦，索性不再想它，又一把抄起仅剩的那杯糖饴，放在面前紧紧盯了许久，最后狠了心，恨恨地砸在了地上。几乎同时，辽远的地方忽然亮起了灯火，隐隐有嘈杂之声传来。她懒得搭理，好奇心如风中烛火般闪烁了下便熄了。临慧没有来，什么都没意思了，她恹恹地伏在桌上，疲惫的合了眼，心里不停地想，还没回来，还没回来，还没回来，干脆不要回来了！！！
　　天光溢进眼帘时，她隐隐觉得身上搭了件褙子，她伏着脸装睡，想一定是他回来了，怕我着凉，才给我披上的。心里便暖暖了起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以往若我睡了，他总会把我抱到床上的。越想越慌，睁开眼，果然不见临慧，只有一个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丫头秋浦站着，见她醒来，立时开口问：“公主，可要洗漱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问：“临慧回来了么，他可有来过？”
　　秋浦的脸一下子刷白，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所云。
　　华容心底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夺过桌上的茶盏又往地上一掼：“你是没听明白？！”
　　秋浦本身就怕华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势，如今更是吓得腿软，直接跪倒地上，呜呜咽咽道：“公主……公主……王爷回来了，可，可他，他没来过……”
　　“好！”华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怒到极处反而笑了出来：“他做什么没来？！”
　　秋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泣，抽噎着直道：“不知道啊公主……奴婢不知道啊公主……王爷不让下人们说啊公主……”
　　华容依旧笑着，道：“我明白了，你出去吧……”
　　秋浦见了她的笑，无端地感觉更加恐惧，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
　　华容施了一道法术，眨眼理好了妆容，心中却一直念叨：“好，好个临慧。如今看来，你真是厌了我了，连来看我也不肯？！我三公主何等身份，居然白白等你一夜，叫族里的人知了，不知要怎样笑话！”
　　又想：“这毕竟是你府上，难道我竟也受了这寄人篱下的委屈？好啊，既然你不待见我，我又何必留着？！”
　　想着，便飘飘摇摇往门外去了。立在院门口回首看了许久，回想起甜蜜的时刻，只觉得实在心酸难耐。眼中汩汩沁上了泪花，她觉得自己没骨气，大睁着眼立了好一会儿，把所有的泪都风干了，照样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临慧居的小院就在她的隔壁，她踟蹰了许久，还是想：我现下受了委屈，十分恨他，可心底里毕竟还是记挂着他的，或许昨夜他真是有事，不如现在去看看，省的将来相见时，被他责怪冤枉了他。
　　这样想着，就拐了个弯，往临慧的院里走去。
　　现在应是早朝时间，可临慧的小院里却是格外的热闹。华容微微诧异着，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可才在门口露了个脸，便有人慌乱的大呼小叫起来：“快，快~~三公主来了，怎么办？！！！！”
　　“三公主来了，怎么办？！”华容仿佛被重锤击打了一般，使了仙法晃眼到了那人面前，伸手便紧紧掐住他的脖子，眼底覆上一层血气，面上笑着，咬牙道：“哦？你说该怎么办？”
　　那人呜呜叫着，双腿抖颤。
　　华容冷笑了下，手里狠狠一掷，那人被推出去老远，跌在地上，捂着脖子使劲咳嗽。
　　华容冷冷地道：“叫他出来！”
　　满院落的人刷的齐齐跪下，连声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华容拔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叫·他·出·来·！”可说到最后一个字，分明颤抖了一下，勉强咽下去，泪水就哗地涌了出来。
　　她恼恨自己不争气，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转身要走，临慧居住的华屋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沉稳陌生的男声：“若是他能见你，定会巴不得插了翅膀飞过去。”
　　她猝然转身，看到一个素色衣袍的男子躬身行礼：“见过华容公主。”
　　华容嗤笑了一声，踮了脚飞身过去，眨眼到了他面前，依旧掐了那男子的脖颈，把他摁在墙上，仰着脸望进他的眼眸，森森地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与他熟悉，告诉我，临慧怎么了？！”
　　那男子生得端庄，面色略有些疲惫的苍白，身上缱绻着草药香，眼里微微湿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柔意，见她逼迫却依旧平静，只努力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被掐住的脖子。
　　华容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那男子退了两步站定，调整了几下呼吸，缓缓地道：“临慧就在里边，只是受了伤……”话音未落，便见华容面色慌张地冲了进去。他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连忙跟了进去。
　　临慧静静躺在床上，面上全然失了血色，呼吸极浅极浅，几乎不见胸膛的起伏。
　　华容才进屋便皱起了眉，再看到临慧这幅景象，心里陡然漏过了一拍，转身望着那个男子，眼光凌厉：“怎么了？谁做的？！”
　　那个男子皱着眉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搭上他的脉搏，只摇了摇头。
　　华容冷着声，又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子头也不回，侧着脑袋闭着眼细细分析临慧的脉象，口中轻轻道：“王子箫，太医院太医，临慧的表兄。”
　　华容踟蹰了片刻，决定微微向王子箫颔了颔首。
　　王子箫依旧背对着她，长长叹了一声：“你不是凡人。”
　　华容嗯了一声，奇道：“他不曾告诉你？”
　　王子箫把搭在他脉上的手收了回来，摇了摇头：“他不曾与任何人说过你的来历。”跟着转过来，望进她眼中：“此次，恐怕得拜托公主了。”
　　华容咬了咬唇，认真地点了点头，着急地问：“临慧究竟怎么了？”
　　王子箫皱了眉头，略略苦恼地说：“我也查探不出，没有外伤，也不似内伤，可脉象却越发弱下去，怕是有什么捉摸不到的东西作祟……”
　　华容眯着眼迅速欺近床边，伸出手覆在临慧胸口，掌心一团幽绿仙光如萤火般闪烁，片刻，骤然扭过头盯着王子箫，眼中血腥之气更甚：“何人做的？！”
　　王子箫脑海中迅速的转了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华容不再说话，转过身盯着临慧的脸，合上眼念念有词，室中仙光大盛，王子箫见状，连忙起身把房门合上，回身便见到一条青龙，披鳞带角，追逐着一团逃窜的黑影，再听得龙啸一声，竟是把那团影子生生咽了下去。青龙怒吼一声，转身幻作了华容的模样，满面汗水，身上衣裙无风自动，充满一股天成的凌人气势。纵王子箫再镇定，也不由退了一步。
　　华容轻轻呼出一口气，敛裙坐到床头，扭头粲然一笑，道：“好了。”可眼底依旧泛着血气，久未褪去，最后又咬着牙道：“莫叫我知道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