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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楚汉争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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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初,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关者王其地,秦已亡,项羽势最大,诸侯从之。公元前205年二月,项羽背约,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分封诸王:
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四十一县,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项羽欲有梁地,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故齐王建孙田安为济北王。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立为九江王,都六。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徙赵王歇为代王。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故不封。诸侯之救钜鹿,成安君陈余与张耳有隙,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汉王怨项羽之背约,欲攻之,萧何谏,乃止。
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汉王,张良送至襃中,辞归韩,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汉王用其计,烧绝栈道。
韩信亦从汉王入蜀。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至南郑,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多道亡还者。信度何等已数言汉王,汉王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汉王曰:“丞相何亡。”汉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汉王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汉王曰:“若所追者谁?”曰:“韩信也。”汉王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汉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汉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汉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汉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汉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拜礼毕,信上坐。汉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曰:“臣尝事项王,请言项王为人: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豪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天下已定,民皆自宁,不可复用,愿大王东向。”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
五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袭雍。雍王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战好畤,又大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如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田都为齐王,大怒,不肯遣市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都。都走楚。市畏羽,乃亡之胶东就国。
六月,田荣追杀田市即墨,自立为齐王。时彭越在巨野,众万余人,无所属。荣与越将军印,因令反梁地。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三齐之地。
张耳之国,陈余怒曰:“张耳与余功等也,今张耳王,余独侯,此项羽不平。”及齐王田荣叛楚,陈余乃向田横借兵,并悉三县兵袭常山王张耳,张耳败走汉。
陈余已败张耳,皆复收赵地,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德陈余,立以为代王。陈余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八月,九江王黥布遵项王令,使将追杀义帝郴县。燕王韩广不肯徙辽东,臧荼杀韩广,并其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汉。
初,韩王成无功,与项王俱至彭城,项王杀之。及闻汉王并关中,而齐、赵叛之,项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令萧公角击彭越,越败角兵。时张良徇韩地,遗项王书曰:“汉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项王以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项王征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行,使将将数千人往。
九月,汉王遣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从南阳迎太公、吕后于沛。项王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
十月,张良自韩间行归汉,汉王以为成信侯。汉王如陕,镇抚关外父老。河南王申阳降。使韩太尉韩信击韩,韩王郑昌降。
十一月,立韩太尉信为韩王。汉王还归,都栎阳,使诸将略地,拔陇西。
前204年正月,项王击田荣城阳,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项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坑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叛之。于是荣弟横,收齐散兵,得数万人,反击项王于城阳。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汉诸将拔北地,虏雍王弟章平。
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魏王豹降,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卬。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汉王曰:“善,非夫子无所闻。”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四月,汉王劫五诸侯兵东伐楚。到外黄,彭越将三万人归汉。汉王拜越为魏相国,令定梁地。汉王遂入彭城,收项王美人货赂,置酒高会。
项王闻之,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归。田横以故复得收齐城邑,立田荣子广为齐王,自相之。
项王从鲁出胡陵,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穀、泗水,杀汉卒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得与数十骑遁去。
汉王过沛,欲收家室,皆亡。楚亦使人追之沛。汉王道逢孝惠、鲁元,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如是者三,滕公常下收载之,乃得脱。
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
诸侯见汉败,皆亡去。塞王欣、翟王翳降楚,殷王卬死。
吕后兄周吕侯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
汉王至下邑,下马踞鞍问曰:“吾欲捐关以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张良曰:“九江王黥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隙;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
汉王西过梁地,至虞,谓谒者随何曰:“公能说九江王布使举兵叛楚,项王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布,而复使人连彭越。
五月,汉王屯荥阳,萧何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军。韩信亦收兵与汉王会,兵复大振。与楚战荥阳南京、索间,破之。筑甬道属河,以取敖仓粟。以故楚兵卒不能西。
六月,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国,即绝河关反汉,与楚约和。
汉王还栎阳。令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雍地定。
八月,汉王如荥阳,使郦生往说魏豹,豹不听。
汉王使韩信与曹参、灌婴击魏。食其还,汉王问:“魏大将谁也?”对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当韩信。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步卒将谁也?”曰:“项它。”曰:“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信遂虏豹,定魏。
九月,信等虏豹,传诣荥阳。复使人请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汉王与之,遣张耳与之俱。信遂破代兵,禽夏说阏与。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
三年十月,信与张耳以兵数万,东下井陉击赵。赵王歇、成安君陈余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信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飧,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详应曰:“诺。”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张耳详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陈余泜水上,擒赵王歇,定赵、代。
诸将效首虏,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韩信乘胜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乃遣使报汉,请立张耳为赵王,镇抚其国,汉王许之。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赵王耳、韩信往来救赵。
十一月,随何说黥布,布起兵攻楚。项王使项声、龙且击之,而自留攻下邑。布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
十二月,布至汉,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项伯收九江兵,尽杀布妻子。布使者颇得故人幸臣,将众数千人归汉。汉王益分布兵而与俱至城皋。
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国之后,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向风慕义,原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
张良从外来,汉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遂以郦生语告,曰:“于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于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一也。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二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闾,式智者之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三也。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以赐贫穷。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四矣。殷事已毕,偃革为轩,倒置干戈,覆以虎皮,以示天下不复用兵。今陛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五矣。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所为。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六矣。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七矣。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八矣。且夫楚唯无强,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又问陈平,乃从其计,与平黄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
前203年四月,项羽围汉荥阳,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项王欲听之,历阳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见使者,详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赐骸骨归卒伍。”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五月,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间出。”于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之城东观,汉王乃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
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已出去矣。”项王烧杀信。
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
汉王出荥阳,至成皋。自成皋入关,收兵欲复东。辕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愿君王出武关,项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息。使韩信等得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息,复与之战,破之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韩信、张耳行定赵城邑,亦发兵诣汉。
项王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月,彭越渡睢,与项声、薛公战下邳,破杀薛公。项王乃使终公守成皋,而自东击彭越。汉王引兵北,击破终公,复军成皋。
六月,项王已破走彭越,闻汉复军成皋,乃引兵西拔荥阳,生得周苛。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趋降汉,今为虏矣!若非汉王敌也。”羽亨周苛,并杀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修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
七月,汉王得韩信军,复大振。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八月,汉王临河南乡,军小修武,欲复战,郑忠说止汉王,高垒深堑勿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烧楚积聚,复击破楚军燕郭西,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
九月,项王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即汉王欲挑战,慎勿与战,勿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项王乃引兵东击彭越。
汉王使郦食其说齐王田广,罢守兵与汉和。
十月,信引兵东,未渡平原,闻汉王使郦食其已说下齐,韩信欲止。范阳辩士蒯通说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余城,将军将数万众,岁余乃下赵五十余,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信然之,从其计,遂渡河。齐已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齐历下军,遂至临菑。齐王田广以郦生卖己,乃烹之,而走高密,使使之楚请救。韩信已定临菑,遂东追广至高密西,楚亦使龙且救齐。
项王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降,及令男子年十五以上悉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往说项王曰:“彭越强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而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咎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汉王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
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钟离眛于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项王亦军广武,与汉相守。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乃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亨太公。”汉王曰:“吾与若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亨乃翁,则幸分我一杯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但益怨耳。”项王从之。乃使人谓汉王曰:“天下匈匈,徒以吾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毋徒罢天下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曰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项王大怒,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羽瞋目叱之。楼烦目不能视,手不能发,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间问之,乃项王也,汉王大惊。于是项王与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
汉王数项王曰:“吾始与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定关中者王之。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也。羽矫杀卿子冠军,自尊,罪二也。羽当以救赵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也。怀王约,入秦无暴掠,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财,罪四也。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也。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也。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也。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与,罪八也。使人阴杀义帝江南,罪九也。夫为人臣而杀其主,杀其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公,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王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强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汉王出行军,疾甚,因驰入成皋。
十一月,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夹濰水陈。韩信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详不胜,还走。龙且喜曰:“吾固知信怯也。”遂追信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追至城阳,虏齐王广。齐相田横自立为齐王,奔彭越。
汉王疾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关中兵益出。彭越、田横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
前202年二月,遣张良操印,立韩信为齐王。
楚已亡龙且,项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说齐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与戮力击秦。秦已破,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汉王复兴兵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关,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且汉王不可必,身居项王掌握中数矣,项王怜而活之,然得脱,辄倍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今释此时,而自必于汉以击楚,且为智者固若此乎!”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
武涉已去,齐人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奇策而感动之,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对曰:“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韩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对曰:“愿少间。”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曰:“何谓也?”蒯通曰:“天下初发难也,俊雄豪杰建号一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櫜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楚人起彭城,转斗逐北,至于荥阳,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于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雒,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于险塞,而粮食竭于内府,百姓罢极怨望,容容无所倚。以臣料之,其势非天下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县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原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强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于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于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足下孰虑之。”
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向利倍义乎!”蒯生曰:“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成安君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后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头而窜,逃归于汉王。汉王借兵而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欢也。然而卒相擒者,何也?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于汉王,必不能固于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于张黡、陈泽。故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己,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已尽而猎狗烹。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种、范蠡之于句践也。此二人者,足以观矣。愿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
后数日,蒯通复说曰:“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缺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背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遂谢蒯通。蒯通说不听,已详狂为巫。
七月,汉王立黥布为淮南王。
八月,项王自知少助食尽,韩信又进兵击楚,患之。汉遣陆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汉复使侯公往,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
九月,归太公、吕后,汉军皆称万岁。乃封侯公为平国君。
项王解而东归。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谏曰:“今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楚兵罢食尽,此天亡之时,不因其几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从之。
十月,汉王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魏相国越期会击楚。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
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谓张良曰:“诸侯不从,奈何?”良对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天下,可立致也。齐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坚。彭越本定梁地,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为相国。今豹死,越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阳以北至谷城皆以王彭越,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信家在楚,其意欲复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也”。于是汉王发使使韩信、彭越。至,皆引兵来。
十一月,刘贾入楚地,围寿春。黥布与刘贾入九江,遣人诱楚大司马周殷。周殷反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迎黥布,并行屠城父,随刘贾皆会。
十二月,汉王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王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汉王在后,绛侯、柴将军在汉王后。项王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却。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原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乡。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项王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遂俱封为候。
前201年正月,汉分封功臣,封萧何为酂侯,张良为留侯,韩信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彭越为梁王,都定陶,黥布为淮南王,都六,汉王亦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
五月,上置酒洛阳南宫,曰:“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擒也。”
十二月,人告楚王信反,上用陈平计,缚信。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上曰:“人告公反。”已而赦之,以为淮阴侯。
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
上常从容与信言诸将能否,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擒?”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言之所以为陛下擒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陈豨拜为钜鹿守,辞信。信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信遂与之语。
前200年十月,上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秘计得出。
前196年九月,代相国陈豨反。上自将而往,韩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吾从此助公。”
前195年正月,信谋未发,其舍人弟上告变。吕后与萧何谋,诈召信斩之长乐锺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上从豨军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欲烹之。通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烹之邪?”上乃释之。
三月,梁王彭越反,夷三族。
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
十月,上过沛,置酒悉召故人父老子弟,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忼慨伤怀,泣数行下。
汉别将击破布军,斩之。周勃斩陈狶当城。
上击布时,为流矢所中,归,疾益甚。上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
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上初欲易太子,以戚夫人子为太子,至此,乃召戚夫人示之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尔主矣。”戚夫人泣,上曰:“尔为我楚舞,我为尔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
公元前194年四月,上崩于长乐宫。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