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梦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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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星期一，开学季。快乐的暑假结束了，学生们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和暑假作业，迎来新学期的征程。
夏雪和梁越高二了，根据去年河南省高考改革的新政，不再分文理科，而采用“3+1+2”模式寻找自己的兴趣特长进行教学资源调配，他们在高一下学期分班的时候选到了一起。同学们三五成群地交流着自己的假期见闻，夏雪和梁越递交暑假作业后，来到走廊上寒暄。他们的关系众人皆知，也不在意其他同学的眼神和流言蜚语了，当然，两人在承认萌芽的基础上，仍然坚信着纯粹的友谊，加之班上都是好学生，被其他因素干扰学业的可能性很小。新学期第一周的学习生活，有条不紊地过去了，两人约好了周六一起去社区图书馆学习。
社区图书馆是一座不起眼的3层小楼，免费对所有社会人员开放。一楼是百科和杂志，二楼是各类专业书籍，三楼则是儿童区，陈列着各类连环画、童话等少儿读物。5G时代的智能手机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有闲情雅致周末来泡图书馆的人不多，尽管没有赶早，两人还是很轻易地在一楼找到了靠窗的联排座位，在应对好一周的功课后，就进入了自由阅读时间。
梁越从书架归来，发现夏雪已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方向，沉浸在了一个人的钻研中。他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有上前打扰，翻开了自己刚刚找到的《苦难的辉煌》，在金一南教授的指引下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就在梁越坐下来没多久，前面三张书桌的距离，居然有一个看起来20多岁的年轻人戴着耳麦在开直播：“兄弟们下午好，主播现在正在社区图书馆与大家见面，这里地方不大，但真的很适合待一整天。人不多，大家走路说话都轻声细语，最最重要的是，空调温度真的非常非常合适。点一杯奶茶，找几本自己喜欢的故事书，享受一个人的周末，无比的惬意。当然，主播最开心的时光还是和兄弟们在一起谈天说地了，有这样的幸福时刻，主播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与大家分享了…”。身边的读者碍于影响，还没有人当面训斥他，但是，很多读者已经被这位主播慷慨激昂的演说从书中拉回了现实。当然，令人拍手称快的结局很快就到来了，一楼值班的管理员将这位不解风情的年轻人驱逐出场，大厅也回归安静，却不知被打乱节奏的读者们需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忘我的感觉了。
因为这场意外，梁越看到了让夏雪全情投入的读物书名--《文明的历程·夏朝》，梁越轻声问道：“为啥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夏雪还没从熊主播的影响中走出来，小声回答道：“就当历史课本的课外拓展了。我们河南是夏朝文化的摇篮，几个知名的考古遗址—新砦遗址、花地嘴遗址、二里头遗址，都在河南境内，另外，夏朝是中国第一个奴隶制王朝，现存资料比较少，西方学者甚至怀疑夏朝的存在，想缩短中国的历史。对我来说，夏朝充满了神秘感，很值得学习和探索。最后还一点重要的原因，我姓夏。”这最后一点理由，居然让严肃的夏雪自己也坏笑了一下。
梁越仿佛已经看到了夏雪成为历史学家的终极形态，他陪笑道：“夏老师，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这类典籍的作者，成为大家崇拜的大学者。”
夏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她甩了甩头发，再次集中精神，专注起来。
这本书的作者引用了大量的文献和正反两面的观点，努力尝试着还原一个真实的夏朝。国外部分学者认为当前未能发现夏朝的文字，夏朝只能做为神话和传说，但各类古文献上的三代从来都是夏商周连称。司马迁依据各类先秦文献撰写了《夏本纪》，勾勒出中国第一部夏史系统，姊妹篇的《殷本纪》关于商朝的先公先王世系已被甲骨文证实，使人联想到《夏本纪》中的夏世系不要轻易怀疑。1996年启动的“夏商周断代工程”，其中的“夏代年代学研究”采用碳14法对几个主要遗迹进行年代测算，偃师二里头遗址处在前1880-前1529年，登封王城岗遗址的龙山文化晚期则在前2190-前1965年之间，中间缺失的近100年，由新密新砦遗址所衔接。专家确认河南商城如偃师商城的始建为夏商交界的界标，为公元前1600年。根据文献对夏朝历程记载的首尾471年，结合碳14法对遗址的检测，最终“断代工程”专家将夏朝的年表确定并公布为前2070-前1600。
“考古发掘的是存在的证据，文字则是文明传承的标志。也只有把考古发现和参考文献结合起来，才能把以前发生过什么估摸个清楚了。”夏雪心里暗暗想着。“一件事情传的人多了，每个过手的人如果自我加工一下，到后来不知道会有多大偏差了。饶是司马迁治学严谨，但在没有考古学的古代，史书都是靠传承的文献和民间的传言写出来的，难怪一些西方学者要揪着我们的夏朝没有发现文字不放了。亦或是说，他们其实并没有否认夏朝文化的存在，只是觉得没有文字留存，就只能认定为原始人，不能视为一个朝代文明的开端了。”
夏雪闭上了眼睛，双手紧贴两鬓，浮想着河南广袤的土地，不知道还有多少尚未被发掘的遗迹和古墓。很多新发现最初也许只是源于一个意外吧。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们频繁的活动，事件的总样本量会越来越大，小概率事件或许也会像一个正在孕育中的婴儿，成为偶然当中的必然，最终哇哇坠地。而每一个重要的发现，都可以让我们离历史的真相更近一点。
两人没有一起吃晚餐的安排，因为梁越已经约好了傍晚去打篮球。在一起骑车回家的路上，两人交流着自己的阅读心得，在夕阳的余晖下，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正像他们一样进行温暖交流和碰撞，书写着平凡的故事。
夏雪到家时，父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已经在家准备好了晚餐，母亲今天是下午和晚班，不会回来吃饭。父女俩一边吃饭一边拉着家常。
“今天社区图书馆人多吗？”夏冰给自己夹了一根土豆丝，打开了话匣子。
“还好，我们去得不算早，但仍然有座位。”夏雪嚼着父亲的拿手菜辣椒炒肉，不客气地开了荤。
“那地方不错的，书都是精挑细选的。”夏冰陪女儿去过，对社区图书馆很是肯定。
“是不错，但是现在很多书都有电子版了，手机包罗万象。”夏雪望了一眼饭桌上自己的手机。
“看纸质书更容易静下来吧，手机里面各种推送消息，很容易分心。”
“这是成见，遇到好看的电子书，也能令人如痴如醉，不过我也更喜欢纸质书。”夏雪对父亲的偏好进行了反驳，同时夹了颗大白菜。
夏冰问女儿：“你觉得读书是为了什么？”
夏雪想了想，回答道：“小时候读的书，会转化为自己的世界观。学校学的课本，都是理论基础，可以为日后掌握生存技能做准备。”
夏冰继续问：“抖音也能教出世界观，知乎也有各种专业知识，那读不读书差别在哪？”
夏雪开始举例说明：“一周扎一天马步成不了武术家，一天练半小时钢琴无法成为周杰伦，速成和功底有云泥之别。两弹一星不是翻翻工具书就能造出来的。”
夏冰心里暗暗点赞，继续展开话题：“读书实用的一面你说的很对，此外读书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锻炼自己保持平静的能力。心浮气躁的时候读书，内容是过不了脑子的。简单而言，能安静下来读书，其实就是‘修心’。”
“说到这个，今天遇到一个人在社区图书馆开直播，向粉丝炫耀自己在高雅的地方享受生活，令人瞠目结舌。”
“你得到什么启发？”
夏雪回答：“人如果心浮气躁，即使进入正确的环境，仍能做出离谱的事情。‘修心’的钥匙其实一直在自己手里。”
夏冰说出自己的看法：“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知道和做到。他知道图书馆是好地方，但还是选择与粉丝进行不合时宜的互动，在清净的地方制造了麻烦。人如果不能知行合一，就会闹笑话。”
夏雪若有所思，接着狼吞虎咽了几口，父亲的厨艺总是令她有食欲。
夏冰接着谈到了梁越。“你和梁越一起学习，效率会有影响吗？”
“没啥感觉，基本上和自己一个人做功课一样，好处是俩人一起行动有疑惑可以互相讨论。”
女儿和发小紧密的关系如今令夏冰五味杂陈。作为一个父亲，夏冰能表现出来的关注点只能在学习上，毕竟女儿也慢慢长大了，在学习与生活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和判断力，干涉过多只怕会不利于两个孩子的成长和进步，这层窗户纸，是不可贸然捅破的。夏雪多少也察觉到了父亲的顾虑，她尽力使自己不纠结两个人这段缘分未来的走向。有太多年轻人在高中繁重的学习任务和必须面对的青春之殇之间没能平稳掌舵，以至于给自己未来的人生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但这却是每一个人从青涩到成熟的必经之路。
夏雪告诉父亲：“明天梁越约我去电玩城打电子游戏，来城里读书也有一年多了，这样的活动倒是第一次约我。”
“噢？去体验一下也好。”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吗？还以为严肃的爸爸会很排斥这个呢。”
“爸爸虽然希望你好好学习，但没有望女成凤的想法。爸爸满心希望你享受自己的人生，快乐成长。”
“谢谢！”
周日的头号玩家电玩城热闹非凡。年轻女孩们在跳舞机上释放汗水，享受着劲舞pk的乐趣；疯狂赛车和投篮机成为男生们最喜欢的节目；情侣们齐心协力在小黑屋里打着僵尸，多数时候需要依靠男方熟能生巧的技能护着恋人周全；大厅正中央的两排娃娃机也不闲着，大哥哥大姐姐们正帮着自己身边的弟弟妹妹抓着可爱的盲盒和公仔；而电玩城最深处的墙边则排了一排复古街机，已成叔叔辈的80后们摇着摇杆寻找着当年的感觉，时有八神庵完成一穿三的翻盘壮举，令身边的观众啧啧称赞。
夏雪除了“城会玩”也想不到别的词语形容这么热闹的场景了。但她也不怯场，除了跳舞机和节奏大师这样的需要大量练习才能形成条件反射的项目，很多玩法她上手真的很快。尤其是极品飞车项目，在视网膜适应了眼前流水线一般的道路风景后，她的氮气加速越发得心应手，而在弯道多的赛道上，排水渠过弯的娴熟应用已不输给身边一票老车迷了。
嘈杂的环境下，梁越接了个电话。
“噢，好，好，明晚晚自习结束后我们校门口碰头。”
夏雪也没多问，爱玩的梁越认识的朋友多不要太正常。梁越放下电话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叹，“这才没跑几圈，新加坡这条赛道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如果拓海和你飙一圈，秋名山车神的称号恐怕是守不住了。”
夏雪被夸得有点尴尬，她隐约有些理解为什么马路上的飙车党屡禁不止。这种伴着发动机轰鸣声的急速感，令人热血沸腾，欲罢不能。
但比起赛车场上一决高下，夏雪更喜欢的还是双人过关的配合类游戏。她喜欢俩人一起打僵尸时互相帮对方击杀自顾不暇的丧尸时的感觉，她还喜欢俩人一起打名将、恐龙快打等格斗游戏时背靠背一左一右反包围的感觉，那感觉颇有点电影《史密斯夫妇》的最后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朱莉同仇敌忾鏖战想把他们清除掉的杀手们的味道。
夏雪败给了那令人抓狂的娃娃机，很多时候抓上来四平八稳，煮熟的鸭子却总能在即将被收入囊中时，随着机械臂的一个晃动失之交臂。几轮投币落败下来，对于这些可爱的玩偶，似乎还是直接去买要比凭运气抓来得靠谱。
不懂篮球的夏雪在投篮机却很直观地体验到了梁越的恐怖实力。他一次投币就打破了4号机位本就令人绝望的高分记录，然后还很凡尔赛的来了句“这里6台机器有5台的最高记录都是我打出来的”。因为这句话，他们直面了身边玩家各式各样的眼神，纵有狐疑的眼神，在梁越娴熟的动作和机器人一般的准确率面前，都很快形成180度的态度转弯。
电玩城的角落还添加了两台唱吧，隔音技术的突破给了大家一个不用去KTV也能尽情训练的个人舞台。梁越和夏雪每玩几把别的游戏就要去观察一下前面的歌手有没有腾出位置。在经历了1个多小时的漫长守候之后，他们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周董和王菲专场。即使是颇具暧昧的情歌对唱，在电玩城热烈气氛的烘托下也不显尴尬。而很多不敢当众挑战的高音歌曲，在这个个人空间，也可放心尝试。当梁越演唱陶喆的《普通朋友》后，夏雪抖了个机灵，马上回敬了一首张韶涵的《亲爱的，那不是爱情》。至于梁越会怎么想，就先搁一边吧。
在疲惫的一天结束之前，夏雪在日记本里仿写了一首《如梦令》。
常记银杏老树，
细数来时心路，
七年如一梦，
误入情缘深处。
无助，无助，
何日驱散迷雾。
周一的学习生活颇具强度，晚自习结束后，夏雪回到家很快睡着了。凌晨00：17，梁越给睡梦中的她发了一条微信留言：“最近我有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明天给你说。”
然而，周二的早晨，梁越的座位空荡荡的，他没有来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