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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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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安站在明月阁山门前,看着来迎接他的陌羽和几位堂主还有后面整齐划一的众多守卫,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感慨,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用了整整八年。世人都道他天资卓越是旷世奇才,其中艰辛只有自己知晓。
他轻抚了下腰间的半块白玉龙形佩,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光芒。他迈出缓慢而沉稳的步伐,终有一日他会从这山林间走到明堂高殿。
季南风隔着人群远远看向前方的沈遇安,这人气质实在过于出众与身旁的人截然不同,加之他身量又高,季南风恍惚间生出一种眼前只此一人的错觉来。
季南风的伤养了三日,用了许多名贵草药已然好了许多,阿四在他身侧充当人形拐杖,两人不疾不徐地跟在人群之后。他边往前走边打量着明月阁的布局,这里的屋舍依山而建,隐于群山叠嶂之间,层楼高起、青松拂檐,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路上种满了奇花异草,阿四在他耳边兴奋地说个不停,指着路边的花草道:“乔公子,你瞧,这路边的奇花异草都是安伯种的,全是可以入药的。他可稀罕这些花了,我刚来明月阁的时候不知道,觉得这花好看就偷偷摘了一些,差点没被他药死。”
他撇嘴道:“他以前还人称药王呢,可真是小气,你说这多花草他用得完么?”
季南风未置可否,只觉得这个人他有些印象,随口问道:“你说的安伯可是药王安远山?”
“正是,”阿四嘀咕道:“安伯的名号怎么比主子的还大呢?”
季南风没太听清,问:“什么?”
“乔公子连我主子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却知道安伯是谁,安伯的名号不是比主子还大吗?”
季南风莞尔,自己不过是离开太久了,以至于出了沈遇安这样的人物都不知道。这几日来雁城的路上,他已大概知晓,明月阁现在势如中天,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存在,沈遇安年仅二十便名动江湖。
他勾起嘴角道:“是我孤陋寡闻。”
阿四没反驳,的确是孤陋寡闻了些。
理事堂,沈遇安端坐主位之上,一身墨绿绫缎袍子衬的他皮肤越发白皙,掩去几分青涩的同时也添了几分凛冽之气。
明月阁成员众多,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整个大魏,除雁城外每个州城都设有分部,分部的主事人为堂主,每三个月众位堂主都要前来明月阁议事。今日正值议事之期,各位堂主分坐两侧,禀报各分部事宜。
旦州济世堂堂主姜孟德虽已是不惑之年,但生得魁梧精壮,看上去比一般年轻人还要精神些,他粗着嗓子道:“阁主,近来旦州突然涌入大批北梁人,此事恐不寻常。”
旦州和幽州紧邻北梁,是大魏的防线,若是这两处失守,北梁大军便可直指临安。沈遇安眸光微动,“可查清他们的踪迹?”
姜孟德回道:“来的人皆是以行商的名义入关的,入城后就安定下来了。可旦州就屁大点地方,容得下那么多生意人吗?”
大魏属旦州面积为小,且商业算不上繁荣,若说要做生意当首选繁荣的临安和河州等地。沈遇安放下手中杯盏,“可筛选出几个最为可疑之人,盯紧了,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若是生意外立即将人就地处决。”
姜孟德拱手道:“全凭阁主吩咐。”
沈遇安扫了一眼座下众人,“其余人还有事要禀吗?”
霜落起身道:“阁主,属下有事要禀。”霜落生得端庄秀丽,一双玉手更擅拨珠,统筹着明月阁所有的账目和生意,平日久居临安向来只在议事时回明月阁。
沈遇安颔首,示意她开口。
霜落道:“先前我已禀报过阁主,近两年来荆州、幽州、旦州几个州城的营收有所下降,我原想着做生意时有变动皆是常事,可近几个月下降得越发厉害了,若长此以往恐会亏本。”
沈遇安敛眸沉思,明月阁成员众多,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少,更别提落霞山养着的那些私兵,每日都要花费不少银子,此事至关重要,他沉声道:“立即安排人去查探清楚,为何会下降如此之多,陌羽协助霜落着手去办此事。”
霜落和陌羽齐声应道:“是,主子。”
众位堂主皆已汇报完毕,沈遇安起身道:“今日各位都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晚些一同用膳。”
众人齐齐退下。
待堂中只余几人,沈遇安问:“陌羽,如何?”
陌羽拱手道:“主子,雇凶之人乃季行州,可他只给了赤庄一幅画像,并未向赤庄透露那人的身份。”
沈遇安有些诧异:“季行州?”
“正是忠武将军季行州。”
沈遇安眉头微蹙,他幼时曾见过季行州,不过他自小不喜欢那人因此不大亲近,倒是同季行州的堂弟季南风更亲近些。
沈遇安幼时长于东宫,那时他还未改名,冠着皇家的姓,叫谢逾明。他那时常与长兄谢煜月习君子六艺、儒家经典……各种枯燥乏味的课程几乎占满了他所有的时间。
他最期待的便是季南风的到来,季南风会带着他们偷溜出去,去逛街、看灯会、跑马、放风筝……做各种他们平日里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只是自他八岁时东宫被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季南风,直至十岁时被先太子旧部从河州接到雁城,没多久听到了季南风战死沙场的消息,他依稀记得那时好像伤心了许久。他轻摇了下头,从过去的思绪中抽离。
季行州身为忠武将军,为何要雇凶杀人?这个人又究竟是谁?
沈遇安一早交代了阿四把人领到哪,在与前面的队伍拉开一段距离后,阿四领着季南风拐了个弯,进了一处独立的院子。
“乔公子,这里叫丹青苑,是主子住的地方,”他搀着季南风往前走,指着一旁的阁楼道,“你看右边这栋楼,这是主子的藏书阁,里面有好多好多古籍孤本,你要是想进去的话跟主子说一声就成。”
季南风点头说好。
阿四在一处房门前停下脚步,“乔公子这几日就住这,主子的房间就在隔壁,”他边推门边说:“丹青苑除了主子还没有别人住过呢,就连书冉姐姐来主子也不让住。”
季南风迈步进了屋子,打量了下房间布局,看起来不错,是他喜欢的样子。他随口问:“书冉姐姐是谁?”
“书冉姐姐就是……”阿四突然想起顾怀时让他不要乱话说的叮嘱,转而道:“嗯,没谁,你到时候自己问我们主子吧。”
季南风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答案是什么,倒是觉得阿四这副模样挺可爱。
阿四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回到季南风身旁,“乔公子,这里面东西都挺全乎的,你看要是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季南风视线扫过四周,这屋子已经堪称完美了,“不必,已经很好了。”
阿四牵起嘴角,“你伤病未愈,先休息一下吧,有事叫我啊。”
季南风笑道:“好,奔波了几日,你也去休息吧。”
阿四在屋里燃上安神香后离开。
季南风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以往在临安的日子,每当他烦闷失眠的时候,娘亲也会替他燃上安神香。他脱下鞋袜和外袍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梦乡。
年幼的季南风站在军营的校场上,在箭靶前用力地拉开弓,季鸿翊嫌他的姿势不够标准,用刀鞘打他的手背,嫩生的手上瞬间泛起一片红晕。他咬紧牙,眼里聚起一片水雾。
季鸿翊严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痛也不能喊出来,若你今日哭出来以后便不准上战场。”
幼年季南风听到这话,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眼里的泪憋了回去。
等回到家,母亲拿了药来替他抹在手背上,轻轻地往上面吹气,又叫侍女端来莲子羹和桂花糕。母亲舀了勺莲子羹送到他嘴边,柔声说:“风儿,这是娘亲手做的,快趁热吃吧。”
“谢谢娘亲。”因着手痛,他并未推拒,张嘴把莲子羹吃进去,可是为什么这莲子羹没有味道?为什么怎么也吃不饱?娘亲的脸也愈渐模糊。
沈遇安站在床榻前,看着床上眉头紧蹙的人,这是又做梦了?
他的视线落在季南风鼻尖那颗痣上,凝视许久后视线上移,对上季南风不解的目光。季南风睁着迷蒙的眼,疑惑道:“你……”
沈青面不改色地说:“门没上锁我就进来了。”
季南风“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这也能算做正当理由吗?
沈遇安自行走到桌边坐下,随意道:“乔公子一身本事,没有想过参军博一身功名吗?”
“在下不过会些花拳绣腿,怎可上阵杀敌?”季南风说着穿上衣物,走到沈遇安身旁坐下。
沈遇安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季南风的唇,“是么?我看光凭你这张嘴就能御敌上百。”
季南风不觉冒犯,随口道:“沈公子过奖。”
还真是油盐不进。沈遇安放下杯子,转头看着季南风的眼睛说:“听闻最近朝廷在征兵,在幽州领兵的季行州也说要增兵六万。”
季行州,听到这个名字,季南风眉心微动,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未听到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好。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不想沈阁主不仅通晓江湖之事,对朝廷的事也如此清楚。”
沈遇安观他反应,确定他认得季行州,只是看上去却不像是听到仇人的名字,反倒是听见故人姓名一般。如若不是仇人,季行州为何要杀他?
沈遇安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乔公子可认得这位忠武将军?”
季南风逃出北梁后一路奔波,还未曾听说过此事,原来堂兄已经受封忠武将军了,不枉他十三岁就随父亲上了战场。
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虽然短暂,但是没能逃过沈遇安的眼睛。这几日从荆州一路到雁城,沈遇安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不是客气、敷衍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季南风说:“有幸听过季小将军威名。”
沈遇安听出其中赞赏之意,眉头微蹙,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一个明显对对方敬重有加,而另外一人却只想取对方性命。
他紧紧盯着季南风的脸,像是毫不经意又像是铺设陷阱的猎人,轻轻吐出一句,“赤庄那些杀手是季行州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