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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箭在弦外 ...

  •   1.乌头箭在

      仍旧是红烛高照。
      “公主,这才省亲回来,怎得又要归置东西?难不成咱们还要出远门?薄的厚的,四季的全备齐了,这阵仗该不是要搬家吧?” 莘姑姑在灯下收拾细软,心头却全是疑惑。
      “我琢磨着这屋子也住了四年多了,也是该换个地方了。”
      逐碧窝在郑姑姑一侧,看她摆弄那些胭脂水粉。
      “换个地方?换哪里?”莘姑姑大惑不解,摸不清主子究竟是不是玩笑。
      “我啊,夜观天象。驿马星动,最近恐有远行。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不符本公主尊贵的身份形象,就提前先备着吧。”
      莘姑姑听的满头黑线,还夜观天象?
      公主近些年行事越发神神秘秘的紧了,说话也跟胭童那疯丫头似的颠三倒四的厉害。

      “啊!对了!”
      逐碧同莘姑姑小小惊呼一声:“我那几件值钱的陪嫁可不能落下,都给放哪了?”
      “还有阿姐前年给捎过来的东西,还有我自己归置的那几个小包袱,都给搁那儿了?莘娘你快帮我找找,都别给落下了。”
      莘姑姑忙起身去找东西:“今儿个这是怎麽了,越说越像真事了,您还想搬哪去啊?还有侯爷送的珍玩,这麽多东西要归置多少包啊?”
      “他给的不收拾。”逐碧抬头望望夜色,好象黑漆漆的天上有什麽似的。
      “息国的东西,一件也不带着。”
      收回视线,玩笑般同莘姑姑道:“莘娘也别顾只收拾我的,你们的细软家当也仔细的归置好啊,难不成要我孤家寡人自己搬吗?我这身子,自己个可是要饿死的。”
      “难不成真要搬家?公主你也不给个实话,倒叫咱们底下人瞎嘀咕。”
      莘姑姑疑惑归疑惑,终究没再多问,领了郑姑姑进去找逐碧说的那些物件。

      见姑姑们进的里间去了,逐碧便懒洋洋瘫进软蹋,眯眼看着小丫头子鬼鬼祟祟过来耳语。
      “散大夫领了出使的差事,晌午的时候带着贡品出了安清门,估计这会儿正奔朔涧呢。”胭童瞄瞄里间,声音压的极低。
      “东西他收了?怎麽回的?”逐碧闭目养神,把所有同夜色一样深沉的心思都掩了。
      “收了。”不觉得声音略提:“公主真是把这帮子人看透了,平时胆小如鼠的,还满嘴仁义道德。金银到是不看在眼里,你要是给他扣个替天行道、忠君爱国、伸张正义之类的大帽子,他比谁都受用,这次还真敢出这个头!他让我回公主,说是为臣者当为主母尽忠,主母的厚赐受之有愧,自当肝脑涂地办好差事。说起来,一本破书就能让他激动成这样?真够怪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看得见的,你自然是看不见。”
      “我看来看去就是本破书,发黄掉页,一股潮味儿。也没见夹着金叶子,画着天仙,愣是能把个散大夫看的五迷三道的,说啥是啥。”
      “你话说的可清楚?他别走岔了。”
      “清楚,绝对找的到人。他还说年少时在楚国游学经年,对郢都了解的很。就是不知道那人收藏的宝贝是何年何人著的孤本,把他好奇的半死,简直想插上翅膀飞郢都去了。”
      “我到是看好这个散大夫。是条能放长线的大鱼,更好的是,跑多远都不怕收不回来。”

      足够单纯,在当世大儒里也足够有名,乱世里到哪都不愁没官作。
      更何况有七寸的蛇才好养活不是。
      胭童听着主子语焉不详的自说自话,有很多时候却是连她也听不懂的内容,她知道公主那麽多耸人听闻、惊世骇俗的往事,又总觉得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
      公主即不避讳她最隐秘的私事,却又似乎不情愿她掺合进来。可是她这样的身世,又怎麽能置身事外呢?
      公主那心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吧。

      “公主让散大夫去的那个月明村,到底住着什麽人呢?不会只是藏书人这麽简单吧?”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胭童实在困惑。公主生在陈国,嫁在息国,除了省亲去过一次蔡国。平常都养在深宫,怎麽会认识楚国人?
      逐碧听丫头追问的紧,也不着恼:“那月明村住着同你一样的人。”
      “同我一样的人?”胭童呆呆的重复,这世上还有同我一样的人吗?这世上竟然还有同我一样的人!公主这单薄的羽翼底下到底还护着多少同我一样的人?
      “翠华宫没动静?”逐碧复又闭上眼睛,用问句打断丫头的胡思乱想。
      “怎麽没有!”被主子一句话唤回,胭童忙答:“听说是翠华宫那边的自己作了主,递了密函往楚宫。她兄长本在犹疑,知道她自作主张,进宫来同她好吵了一会。后来大约是被她说服了,走的时候到没见怒色……”
      听得里间动静,胭童即把话锋一转:“坏了,我把郑姑姑给的耳铛掉了。”
      于是匆匆起身就往外头的别间寻耳铛去了。

      2.弦外之响

      “这鬼丫头!”莘姑姑从里间出来。
      嗔道:“还要背着我呢,我倒是老了,可公主到底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有些事,我不问,公主也不说。问不问说不说,我这心里总是有数的。”
      逐碧仍旧闭目歪着:“问不问说不说,我有什麽能瞒的住莘娘呢。”
      “公主从小就生性随意,不爱宫中礼仪拘束,更厌恶与达官权贵们来往。从来都是躲着宫中诸人的,我本是觉着这样也好。只是这几年公主越大了,心里的事也越多了,我也越发看不懂公主的行事了,可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咱们作下人的自不该过问主子的行事,只是……只是,公主莫不是把当年春姬娘娘的话放在心上了?咱们都知道春姬娘娘是疯的,她那些话终归多半是无心的,就是她自己个都未见得知道自己说些什麽。”

      “莘娘真的觉着,春姬娘娘是糊涂的吗?”
      “这……”莘姑姑语涩:“自然是糊涂的,不糊涂岂会说那些。公主难道也要跟着糊涂吗?”
      “糊涂吗?”逐碧换个姿势,“我倒是愿意糊涂些,只可惜我这脑袋是糊涂不起来的。”
      莘娘、阿姐、胭童、郑娘、还有那死了的春姬娘娘,那远避楚国的“她”,那不知身在何处的“他”……这麽多人在她眼里心里,怎麽糊涂的起来。
      “这几个月,公主尤其让我放心不下,好端端的扮上盛装去蔡赴宴。又是送裙子,又是收拾细软。对侯爷也是一反常态,哎……我知道公主心里有死结,不是那麽容易能解开。可该死的不是已经死了吗?公主还要做什麽呢?”
      “莘娘…………”

      逐碧沉吟了半晌才道:“咱们一起经历了那宫里最晦暗疯狂的日子,你是知道我,知道春姬娘娘的,知道这陈国最可笑,最可怕的宫闱密闻背后是怎样的故事。春姬娘娘到死都没闭上的眼里是什麽?你还记得吗?”
      莘姑姑一揪心口瘫坐下来,仿若想到了什麽骇人的往事。
      “你自然是记得的,我自然也是记得的。”
      咱们自然是记得,记得春姬娘娘那张被她自己抓的血肉模糊的脸,记得春姬娘娘那到死都没闭上的眼里淌下来的血红的眼泪。
      眼泪滴在我手上,烧的我灼心灼肺的疼。
      在多少个梦里那张曾经美艳绝伦的脸,最后是如何的不堪入目,不人不鬼。

      我也曾日夜反复怀疑自己,或许是我错了。
      或许我不该苦苦纠缠往事,不该在物是人非之后仍不放手。
      可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汗湿罗衾。
      春姬娘娘的美,春姬娘娘的恨已经长在了我心里。
      莘娘啊莘娘,你真的以为春姬娘娘是疯的吗?春姬娘娘其实一点都不疯啊,她只是太疼了,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人为自己活,有人为别人活,而我为了死去的人活。
      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对也好,错也好,伤人也罢,伤己也罢,我都不能停下来。
      我的心太小,只能容下那个曾经让我欢笑,让我依偎,让我羡慕的春姬娘娘。

      莘娘说的不错,该死的已经死了。
      可是,不是所有该死的都已经死了。所以我还是不得不继续,继续代替春姬娘娘走这条路。
      已经没人能够阻止我,我知道,就是我自己也不行。走到这一步,牵连的太多,我想保住的人,我想成全的人,我想放走的人也太多。
      我早就无路可退了。
      如果,如果我放手,我不纠缠这一切,我就能做到阿姐那样安于她所谓的“公主”的幸福吗?

      这就是春姬娘娘给我的选择,莘娘,你心里那个娇柔害羞的春姬娘娘其实也是很残忍的呢,她是多麽的了解我,多麽的懂我,与其说是我在作一切,不如说是春姬娘娘她自己替自己报了仇呢。
      叫我放手?我该如何放手呢?
      这不是我的仇恨,但是这个仇恨已经占据了我生命的全部。
      我为它哭,为它笑,为它生,有一天也要为它死。
      箭早以在弦外,我如何不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箭在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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