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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人利器 ...

  •   1.我欲杀人

      周,庄王十三年。
      陈国成公嫡夫人,久病不治而殒。
      蔡侯夫人与息侯夫人回陈奔丧。
      归来时途经蔡国,息侯夫人随长姐至宫中作客。
      席间,蔡哀侯对息夫人惊为天人,荒诞调戏,息夫人大怒而去。

      “这没廉耻,猪狗不如的蔡侯,长公主人还在席上呢,居然就想动手动脚。这禽兽以后有不了好死,跑不了准有报应的。”
      侍女胭童使劲撸平辇车上的软被,诅咒寡廉鲜耻的蔡候。
      “原来我们村头上有个土老财,专门霸占穷苦人家的闺女。放租子养佃农,全是打人家女儿主意,小老婆娶了十几个还不满意。这一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平头整脸的谁没给他调戏过。后来你猜怎麽样?有天晚上啊,给无常鬼爷爷砍了脑袋!只给留下个身子,头就再也没找回来。无常鬼爷爷还使五鬼运财把他家的金银财宝全给搬空了。”
      “哎……要是咱们陈国势大,想那蔡侯也不敢对公主如此无礼。长公主身边的莨儿,没少同我抱怨蔡侯。这几年宠姬换了一个又一个,早将长公主了冷落许久。只可怜了咱们长公主,多麽完美的金枝玉叶……”
      莘姑姑一路揪心不已,更不时的偷觑主子。

      想来想去,总是不能心安。
      蔡国之行,公主种种行为太过反常。那身盛装,霞衣灼灼,仙鬓桃腮。这样隆重的扮相,是公主平生唯二。而另一次,乃是她的大婚。
      当日,蔡侯魂不附体,举止下流,公主却毫不见怪,礼数周到。
      这一来二去,蔡侯的丑态也出尽了,公主却突然变了脸,大怒而起,拂袖离席。
      别人看不明白,莘姑姑可不糊涂。
      公主这里面,好多的文章,
      好大的玄机啊…………

      胭童撂下车窗上缭纱,笑说:“我的莘姑姑,您可真是老糊涂了。”
      “好麽,都敢说我的嘴了,公主平日里把你给宠上天了,死丫头,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饶命,好姑姑饶命。”胭童连笑带躲,滚到车厢一角。
      “我哪里是胡乱说嘴,您可不是糊涂吗,真个咱们陈国势大了,这姑爷还轮得到蔡侯啊,自有那势更大的排队等着当姑爷,说不准是个比蔡侯还不是东西的东西。所以啊,横竖这姑爷是个什麽东西,即不归咱们管,咱们还都得忍着不是?”
      “呦,好厉害的一张小嘴,东拉西扯的胡诌。侯爷就是侯爷,好也罢坏也罢,再不像个样子,咱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嘴里乱说。让人听见这乱七八糟的,只当咱们陈宫出来没个上下尊卑的规矩了。”
      “好,好,我的好姑姑,全依你的还不成吗。”
      胭童暗笑,说的好听呢,谁不知道您私底下管息侯叫兔子侯爷。

      “还有,回了宫你可给我管住你的嘴。这可不是光彩的事,别跟着胡搅。”
      胭童这丫头,十二、三了才半路进宫,不比宫里长的丫头子们,个个谨言慎行循规蹈矩。这疯癫性子,也是个让人头疼的。
      “别啊,先说好了。这回去了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那可一准儿跟我没关系。”
      夸张的胡乱摆手,胭童坏笑:“您没见那随行官散大夫都气的七窍生烟了,还能轮的到我啊?估计这消息是一日千里飞回深宫。我嘛,至多能保证,回头谁跟我这探听,我都坚决装傻。”
      “死丫头,还敢笑,这是有脸的事吗?”
      “也不算坏事啊,反正蔡侯也没真占着便宜,传出去倒叫他们息国君臣知道知道,咱们公主这样的绝世美人,有的是人垂涎,嫁到息国算他们运气。”
      “歪理还一套一套的。”莘姑姑竖眉瞪她。

      知道了又怎麽样,面捏的兔子侯爷,拿来摆样子的罢了,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比国力,论势力,蔡国都是得罪不得的。何况,公主这丑出的,不知道合了息国前朝后廷多少人的心思呢,谁会吃饱了撑的去跟蔡侯问这个罪?后宫里的狐狸们还不定怎麽乐呢。
      那天送长公主,送着送着就送进去坐坐了,这一坐就坐出这般祸事。公主那是什麽禀性,屋里多个伺候的下人都嫌烦的主儿,好端端的能去凑那热闹?
      莘姑姑这里是愁肠百转,独自挠头,也说不上个缘由。
      总之,就是左思右想都不是好兆头。

      2.声名利器

      黄椒木的辇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车轴转的吱吱作响。
      逐碧托腮假寐,追忆前情。
      蔡侯那下作的嘴脸固然已在意料之中,可阿姐眼角眉梢对万事无动于衷的麻木却叫逐碧心惊。
      “此事确为蔡侯无状,妹妹动气自是应当,但妹妹也知道王侯们大都这个毛病,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只以后别来走动就是。”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的和你一样呢?
      不惊不怒,不嗔不喜,事事都不再上心。
      阿姐,你那所谓的公主的幸福,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有没有觉得其实很可笑呢?
      又或许,只是我入了魔障?那样的幸福本没什麽不妥,一切只是我一相情愿的不甘心?

      低眉敛目,妖冶的血色玉佩映入瞳人。
      是被它迷惑了吗?半个手掌大小,布满螭纹,润泽如脂,艳红如血。瑰丽凄艳,美而不祥。
      逐碧熟悉这玉佩上的每条纹路,曾日日夜夜握在掌中,好像已经掌握了命运。无数个清晨黄昏对着它发呆,这块玉佩在深宫的檀烟烛影中,已经陪伴了她一千多个日子。
      是啊,一千多个日子,她出嫁已经有四个年头了。
      从陈国到息国,由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出落成双十年华的少妇。

      而这四年中,她在汉东也大大的有名起来,无人不晓息侯的夫人有绝世仙姿。
      她曾在无数的国宴上身着飘渺的素衫,如月下海棠般以出尘之姿,将一众艳妆姬妾羞愤的神色尽收眼底。
      于是,她果然声名鹊起。人们争相奔走相告,传她是王母的董双成,是瑶池来的谪仙人。
      这样的名声,在美女如云的汉东来的并不容易。
      但是为了这个名声付出再多的努力,得罪再多的姬妾都是值得的。
      我欲千里杀人,没有杀人的利器怎麽行?
      这名声就是我杀人的利器。

      阿姐曾说:做为一国公主嫁给门当户对,年纪相仿,又宠爱自己的夫君,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呢?
      对此,莘娘并不明白,逐碧到底有多满意她的这段姻缘。
      息侯今年二十有一,只比逐碧长上数月。莘娘曾说他那样的性子并不适合作君王。
      也许吧,逐碧对这个夫君的印象总是模糊的。颀长白净,温和脾气,彬彬有礼,好像……样貌大概也算生的不错吧。他们这对夫妻,除了初一十五的例行公事,有时候想见一面都好象隔着千山万水。
      对着莘娘的惊怒,她只是笑,于她来说,这可是是好不容易遇上的一次天随人愿。

      而这宫里的千山万水不是别的,是那夏姬。
      早有所闻夏氏在息国的地位,树大跟深,几乎占据了朝廷上所有的要职。
      大婚礼上闯进来的那位夏姬,很是说明了息国的现状:夏氏天下。
      木偶息侯上面还有提线的夏家兄妹,娶她过来其实是无奈的政治传统和需要。前廷里有夏御叔,后宫里有夏姬。事实说明,前前后后都没她这个嫡夫人置喙的余地——这其实还不错。
      逐碧颇有些同情的想起夏姬那妒火熊熊的目光,真是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

      犹记当年莘娘气愤难消,直说要使出千百条计谋,不信斗不倒夏姬。
      逐碧便笑问她,莘娘难道要同息国所有的权贵斗?瞧莘娘那错愕的神情,逐碧笑的花枝乱颤。
      其实无所谓啊,她无须任何人为她抱屈,从一开始她就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她也好,阿姐也好,息国的商蕲公主也好,甚至是夏姬,生来就是国家的政治筹码,咱们享受了公主的尊荣,自然也要为这等尊荣付出代价。
      而她,很乐意扮演她的尊荣公主,很乐意踩着这交换品的身份离开陈国,并且有一天离开息国。

      至于莘娘耿耿于怀的所谓恩爱?那对她来说是很难明白,也不需要去明白的东西。
      所以,息侯追逐过来的目光,令人歉疚的体贴,才是这段姻缘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部分。歉疚会不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心软,甚至有一天瓦解坚持?她不知道。也永远不想知道。
      因为永远也无法回应他那些对我来说晦涩难懂的心意,因为我不过是做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情罢了,因为息国息侯都是随时要抛弃的棋子,因为我不但没有爱可以给,恐怕还要留下无法磨灭的恨。

      我是认命的,认命没有阻碍,甚至成全了我。
      我没有阿姐那样一个宛若血痕的人在心里,我不知道是否该为此庆幸。
      可是,除了这玉佩。
      它对我来说代表了命运的另一种可能。总在每个不经意的寥落瞬间诱惑着我奔向自由的心,虽然那是怎样的自由没有人知道。它否定了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自然厌恶这样的否定,可我始终还是没能抛开它。

      逐碧攥紧了手,感觉到玉的轮廓。
      忆及初见它时的刹那心惊,那妖气十足的血红与我们的嫁衣仿佛一个伤口染成,只一眼就烙在心上。
      四年时光匆促,那句话的每个字却还清晰可闻:
      “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做个公主,到楚国来,我给你自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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