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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北京的夏日倒不若春日那般,说起风便是飞沙走石叫人招架不住。历来就是风光荡荡,天高气爽,可这一年却无端端地潮湿沉闷,说起雨就瓢泼盆倾,似乎预示着秋初那场声势浩大的变故。戊子年九月,皇太子第一次被废,亦昭示着近十五年的储位争夺拉锯战即将拉开帷幕。
      外头下了一日的雨并没有要减弱势头的意思,似有人用瓢大瓢大瓢地泼洒下来,雷声隆隆地贴着人头顶而过,打落窗棂的雨滴飞溅在人脸上,面上那倏的一点凉叫人心里也没由来地跟着一颤。“这天儿竟像漏了一般呢。”我听着外头雨打芭蕉的潇潇声,自语到。
      “可不是么?再这么个下法儿,只怕秋汛提前来了,河堤又不牢靠,黄淮一带又兴水患啊。”方才埋首案牍的胤禛无不忧虑地开口。
      “我们妇道人家自然不若爷想得深远,只道下雨出不去在这屋子里憋得慌。”我轻轻笑了笑,给他续了茶,又问:“前些日子爷和十三弟不是视察过河工了么?”
      他微微颔首,“就是亲自去瞧过了才觉得触目惊心。”他揉着颈后,无不疲惫地道:“有的河堤几乎是不能用的啊。”
      “不能用重修不就成了。”我下意识地回他一句。
      “说得容易,且不说赶不赶得上,就是这重修的银子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他哑然失笑。
      “难道国库没银子?”我虽然隐约知道康熙后期吏治腐败,却也认为国库里修筑河堤的钱总该有的。
      “国库!”他轻轻冷哼一声,又抚着额叹道:“倘若真算起来,那可又是一笔糊涂账……”说着,又自顾自地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不说这些儿个劳什子的。”他搁下笔舒活舒活筋骨,看看我说:“到底是年岁大了,才看这会儿折子就乏得紧了,给我捏捏。”
      我抿嘴权他:“爷不过也就是而立之年,哪儿就年岁大了。”又抚了抚左手手腕道:“只怕得让秋霜进来伺候了,我前些日子不慎跌了一下,这左手不大有劲儿呢。”
      “我瞧瞧。”他一着急,跃上一步握着我的手道:“太医来瞧过了么?”
      我轻轻抽回手,又抚了抚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哪儿犯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呀,我上过云南白药了,再过几日就好。”说着,在他眼前动了动手腕。
      他却一皱眉道:“不成,还是得让太医来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子。你这一会儿扭了脚一会儿伤了手的,竟是活得愈发的毛躁了。”他又忍不住数落我。说着回过头去吩咐:“高福儿……”
      “爷,福晋。”一直侯在外头的太监闻声而来。
      “你……”
      “你吩咐下去,今儿我和爷不在府里用膳。”我赶紧打断胤禛的话。
      “嗻……”那太监颇有疑惑地瞧瞧胤禛又瞧瞧我,最后询问地望向胤禛。
      胤禛有几分好笑地看了看我,挥手示意他下去。待他退出去后,又笑问我:“这太医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你就这么怕?”
      “倒不是怕太医,就是怕吃药。”我索性说出心里话。
      “自己吃就知道怕了,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见天儿长篇大论地说得人非把那苦得跟胆汁子似的药喝了不可。”他又笑。
      我也半开玩笑地向他道:“爷是国家栋梁啊,身子可金贵着呐,可不比我。”
      “愈发地贫嘴贫舌了!”他合掌一叹:“竟跟换了个人似的。”
      “本来就换了个人。”我半真半假地看着他说到。
      他倒也不说话了,只含笑定定看着我,我也不说话,也如他一般含着笑定定看着他。
      “过来。”他说着,伸手把我带进怀里,我身子一僵,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叫他紧紧环着腰,动弹不得。正着急,他的头已然埋在我的颈间,低声喃呢:“是换了个人,竟让我着了魔似的离你不得。”
      缠绕在颈间的灼热气息让我不禁一个寒战,身子愈发地僵直,他却丝毫不理会,愈发放肆地吻着,两条手臂也越环越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儿来。
      我脑子倏然一阵空白,过了片刻才说出一句连我自己都想抽死自己的话:“爷,自重。”
      他依旧埋首在我颈间,闷闷地低笑出声,又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道:“这会儿倒是又变回去了。”说着更是霸道地欺上我的唇,我伸手想拦,却因他紧环的双臂而显得徒劳,只有本能地别过头去。他有些恼了,环着我的手慢慢松开,扳过我的脸逼视着问我:“你究竟在躲什么?”
      我站起身来定定回视他,心底生出厌倦,厌倦这种不明了的纠缠,厌倦每次面对他的亲密我总要劳神想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避开。我想,有些话,大约还是说开了为好。因着从没想过有摊牌的一日,所以这时候憋在心里的那些儿个话,想说倒又说不出来了,期期艾艾地捱了半刻,才说出一句更想抽死自己的话:“您有那么女人,就放过我吧。”
      他先是一怔,旋即就怒了,一拍桌子冷哼道:“胡闹,你这么些儿个没头没脑的话儿是哪儿来的……”
      “爷,出大事儿了……”正当胤禛训斥我的时候,一个穿鸦青色衣裳的男人顾不上通报也顾不上请安,就这么急匆匆地闯进来了。也没备雨具,叫雨淋得颇为狼狈。
      “所谓何事?”胤禛一脸探究地望向来人。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府里的幕僚,名唤戴铎。平日里很少在后园露面,我也只见过几次罢了,倒是经常听胤禛夸他颇有见地,办事得力。
      他举起袖子略略拭了拭额前薄薄的一层汗,凝重地望着胤禛道:“皇上让人把太子锁拿了。”
      “什么?”胤禛失控地惊呼出声,又盯着戴铎,复降下声来问道:“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戴铎颔首。
      胤禛不说话了,负手立起来,眯起眼看着雕花轩窗外密密落下的雨线,沉吟了半晌,对他道:“找人去把十三爷请来。”说罢,顾不上一旁的我,带着戴铎匆匆离去了。
      传说中的一废太子,到底是来了。我亦望了望窗外不曾停歇的雨,轻轻一叹,太子被废,那太子妃……那个高傲,隐忍的女子!太子从被废,复立,又复废的那一段日子里,她将过着怎样的生活?隐约记得太子死于雍正二年,历史对于失败者总是过分残酷的。于太子的一生,史料上不过寥寥数语,而太子妃,她的将来的处境和结局,后来人只能凭空臆想。
      虽康熙和胤禛都不会苛待废太子,不过他终究离皇位只一步之遥,站得越高,摔得自然越惨,太子尚且如此,何况高傲如她!长达数年的圈禁生活,她又该怎么捱呢?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阴沉的天色压的人透不过气来,风呜呜地呼啸着凄厉吹过,苍白刺目的闪电一瞬而过,可只那一瞬,映照得那朱红的宫墙成了那么惨淡的腥红色,我心底渐渐生出些许凉意。
      这场惊风密雨的九王夺嫡战,就在这样惊风密雨的天气里宣告他的起始。他们各显神通,在严酷的政治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心比天高,却终究只能恨叹龙椅少。
      无论是早年戎马倥徖,屡立战功的直郡王;废而复立,立而复废的太子;意气风发,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王;抑或是党羽众多,誉满朝野的八贤王;纵横商场,富可敌国的九贝勒;憨直嚣张,行事鲁莽的敦郡王,哪一个逃得了受尽屈辱,圈禁终生的命运!怡亲王虽在雍正一朝极尽荣宠,可早年的个中凄楚又岂是旁人体会得了的。就连博学多才,满腹经纶的诚亲王也被一贬再贬,郁郁终生。
      九王夺嫡,可皇帝只能有一个,生命于皇权而言,终究太轻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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