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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刘允 ...

  •   “允郎,今儿个我在娘家听表哥说,陛下下旨,要梁从道接管部分盐务!”卢令媛一边给刘允揉捏着肩膀,一边面带忧色地说着自己回娘家探听到的消息。

      卢令媛三十许人,白净面容,温柔恬淡。

      她知道自己丈夫性子固执,少不了她借着娘家势力在各府之间转圜,人情上的事也总是由她出面替刘允周全,因此刘允在朝廷上的交际也不至于太难看。

      家中无甚官场之人来往,许多消息总要她借着回娘家之名探听一二。

      刘允是朝廷新贵,又接手了朝廷钱脉,卢家情愿将女儿嫁给他,目的就是希望刘允日后在官场上互相帮扶一二。只要刘允手稍微松一松,卢家便可捞到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了。

      但刘允对老丈人的请求总也毫不容情地拒绝。

      当初卢绫把自己女儿嫁给他做续弦的算盘到底是落空了,因此每每提及这个女婿,总是气不打一处来。

      饶是如此,刘允也并不甚在意。

      刘允抬头看到卢令媛的忧戚之色,笑着宽慰道:“他确实是个能干的。当年他大伯对我有提携之恩,可他贪污了这样多的钱粮,国法难容,我也不好为他开口求情,也就只能恳求先帝不要株连,略尽弥补之心了。”

      顿了顿,又说道:“他的这套税法确实不错,确实也不枉我当年暗中嘱托好友照拂他。”

      提及昔年好友,刘允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戚之色,像是初秋微微转黄的树叶,重重叹了口气,上扬的目光从澄明的天空定定地落在窗外艳丽如火的榴花上。

      夕阳西下,更像是火烧一般。

      “这朝堂向来波谲云诡,谢大人就是前车之鉴。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莫须有连累,落得这般下场,何况我现在处在这么紧要的位置上,自然是一个错也不敢出,一个把柄也不能落别人手里。那些中饱私囊之举,纵使陛下默许,我也是不敢做的,君恩如流水,谁知道哪天陛下一下子改了心意,这些小过就变成灭门之罪了。”

      “豫章谢家是没了,谢大人只留得一双女儿。只是这没入官府为奴为婢,这些年我差人暗访,却也无从得知她们下落。”

      卢令媛婉声劝慰道:“那两位姑娘也是命不好,偏偏就摊上了这样的事。允郎千般小心、万般小心,总是不为过的。当年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允郎还是不要再白白沾惹上是非的好。”

      卢令媛出身官宦之家,对朝堂上的风吹草动最是敏锐,语罢,面上更添愁容:“只是,梁从道并不知情主君为他做的这些,我只觉得来者不善。”

      “夫人多心了!这孩子机敏能干,能重振梁家也是幸事一桩。”

      刘允拍了拍卢令媛的手背。

      “都是为陛下做事,何分彼此呢?我也是存了私心的。在这个位置,我早已是朝廷众矢之的,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所以我只能兢兢业业,一点错也不敢出。我是想,梁从道一来,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能松快不少,至少不再是所有的眼睛都盯在我一个人身上。”

      刘允环顾了一圈如雪冬一般的屋内陈设,幽幽叹了一口气,满怀歉意的目光最终落在卢令媛素净的妆容上。

      “夫人跟着我,是受委屈了。”

      卢令媛摇头,柔声劝道:“允郎也该为自己的退路考虑。我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梁从道,允郎一定要格外小心。”

      “夫人的话,我记下了!”

      刘允起身,反握住卢令媛的手,双手笼着。

      细腻如瓷、温润如玉。

      刘允只觉心里格外踏实。

      “夫人车马劳顿,今晚还是早歇安寝吧!我再对完这几处银钱,还得几个时辰,夫人不必等我。”

      “也不是那么累!”卢令媛温柔一笑,像是深巷里漾着暖意的小小灯火:“茶凉了,我再去给你添些茶水!”

      刘允瞥见铜镜中自己的模糊容貌,不自然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歉意道:“夫人貌美贤淑,依父母之命配我这等鄙陋之人,是否会觉得懊丧?”

      “允郎这是哪里话!”

      卢令媛吹了吹茶水,将温度正好的茶盏搁在刘允手中。

      “晏子身材短小,容貌不及中人,却深谋远虑,才智过人,为一国之相。重容貌而轻品学,不过庸人。允郎有大志,也有大才,妾身自然不愿做只看表面的庸人...”

      刘允抬头,正对上卢令媛满是情意的眼睛。

      “允郎不必为容貌而妄自菲薄,妾身看来,允郎气度不凡,非凡夫俗子可比。”

      夜风微凉,卷着五月草木清新一阵阵轻扑在身上。

      水声潺潺,虫鸣阵阵。

      李维桢摆手示意:“都不必跟着了!”

      “殿下,这技户署着实颇有成效。”谢明昭抬头看着夜空,认真算着,然后伸出四根手指头:“再加上蜀锦,这上半年府上已经多收了四成。”

      “你真是掉钱眼里,爬不出来了!”

      谢明昭突然停了马,不满地看了眼李维桢,别过头去:“殿下这是哪里话!”

      李维桢笑着打马回身,握了谢明昭的手哄道:“谢詹事宽宏大量,饶了我这回言语不周吧!”

      谢明昭微微侧头,半闭着眼,斜睨了笑盈盈的李维桢,又缓缓闭了眼,将脸别向别处,微微扬着下巴。

      李维桢又轻夹马腹,绕到谢明昭另一侧,哄道:“我给你赔不是!”

      “殿下手头有钱,自然做事也宽敞。事情顺,殿下心里畅快了,却又反过来拿我寻开心。”谢明昭轻哼一声:“以后我才不干这出力不讨好的活。”

      “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给詹事作揖了!”

      “让我想想,该怎么罚殿下呢?”

      “只要詹事能消气,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我要殿下出钱,再建一个济养院。”

      李维桢摸了摸下巴,不解:“济养院又是什么?”

      谢明昭话锋陡转:“殿下,裴清可找来精通水利要务的人了?”

      李维桢点头又摇头:“怎么说呢,若是精通水务的,我定要给他个官做。裴清找来的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其中一位老者说天上现在是棉花云,午后定有雷雨,得叫堰官做好准备...”

      谢明昭含笑不语。

      李维桢看着谢明昭,不知所以然。

      “这些老人年岁高,见多识广。堰官纵有三头六臂,何是土润溽暑,何时雷始收声,只怕也未必全都知道。不如,将蜀中年过六十、却无儿女赡养的老人养在一处,派了学宫中人与他们一起,不拘着什么方面,将他们知道的全都记下来,编纂成册,也好叫堰官这些快快学习,免得哪里一时不察,酿成灾祸。”

      李维桢赞叹,只轻抿嘴唇,笑道:“詹事罚得好,还得叫詹事再多罚我几次。”

      谢明昭骄傲地歪了头,笑眯眯地扬了嘴角:“以后再怎么罚,我可得想想。”

      “我有一事尚且不明,还请詹事指点!”李维桢下马,牵了缰绳沿着田野慢慢走着:“平叛以来,裴清已被陛下拔擢为征西将军,其他武将也都有封赏...”

      “殿下是说,还漏了一个人?”

      李维桢点头。

      “裴将军是殿下家臣,殿下又是陛下亲妹,陛下要为殿下造势,自然要拔擢裴将军。霍将军...他本来就已经封侯,位份极高。骠骑将军在我朝虽是虚职,可也是从一品,再往上也无法封赏了吧。”

      “你说的有理,可问题是,陛下连一丁点赏赐也没有...依我对皇兄的了解,此事有些蹊跷。”

      谢明昭听李维桢娓娓道来,心中的疑虑也随着增加。

      “陛下心思深沉,擅群臣制衡之术。而蜀中据天险,易守难攻,若是四哥封地在蜀中,割据一方,自立西川之主...”说到此,李维桢某种闪过一抹异样的奇异色彩,那么色彩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谢明昭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我也知道,其实他对我并不放心,前几番派使者前来,就是试探。咱们在蜀中做的这些,陛下心中必是存了些许芥蒂,可陛下也不好明面说些什么。陛下要牵制我,就是要在蜀中扶植一个新人,就像当年为了平衡世家,将我的封地定在蜀中一样...”

      谢明昭与李维桢并肩牵马走着,夜风掠着水波轻拂在脸颊上。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树叶发出飒飒涛涛之声,一时间分不清是水声还是树声。

      沉默良久,谢明昭抬眸,认真道:“殿下的意思是,霍将军,就是陛下想要扶植的新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明昭忽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事倒好说了。”

      语罢,趴在李维桢肩头耳语一阵。

      “那你的名声...”

      “名声又不能当饭吃,这事我来做正好。”

      谢明昭忽犹豫了一下:“只不过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原委,他...”

      想到自己被当作影子,狠狠咬了牙,止住不说了。

      “你还是和他提前打好招呼吧,免得到时候没对上,那就不好了。”

      谢明昭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刺他一回,重新思量了李维桢的话,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裴将军说,上次他离席,面有不快,正好可以拿来一并发作了。”

      “詹事又惹霍将军不高兴了么?”

      露水在草木上凝结,随着太阳高升而渐渐了无痕迹。

      裴清纵马疾驰,见到不远处鸾旗车驾,便夹紧马腹飞速向前。

      “有事?”谢明昭撩起车帘,示意车驾停住,只露出半张脸,笑意若隐若现:“你且放心,那天下午我就去瞧过了,他好得很!”

      “什么呀!”裴清猛然勒住缰绳:“我是来给殿下传话,有个叫梁从道的从京城来蜀中了,听说是为陛下打理南诏盐务。他得了个儿子,要摆百日宴...前些日子敏姐病了,这事竟忘了告诉你。现在殿下吩咐这事需得你亲自去,贺礼已经给你备下了,巳时三刻,还来得及!”

      “是么?”谢明昭见他神色严肃:“我回去换身衣裳!”

      “倒也不必,你这官职与他也算相当,又不是面圣,哪里需要这么隆重。刻意打扮倒显得是殿下上赶着巴结了。”

      谢明昭点点头,又与裴清说笑几句,才放下帘子由车仗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谢明昭半掀帘子,远远瞧见梁府门前车水马龙,正暗自感叹门第奢华时,只见郭季柔也下了马车,跟在郭守备之后,提裙婷婷袅袅地进了府门。

      郭季柔头上簪着的那对步摇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款式少见,极其精巧可爱

      谢明昭看了眼自己身上并无甚花纹的纯素色衣裳,佩一青玉莲花梳篦,遂抿了抿唇,吩咐道:“去淳宝阁。”

      马夫诺了一声,奔去并不算远的衣料首饰铺子。车后的府兵也大步急趋跟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谢明昭在淳宝阁一边拿首饰在发髻中比划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在旁边托腮瞧她的霍衡。

      霍衡受邀并不奇怪,难得的是他竟会赴宴。

      掌柜的恨不得将店中最时兴最昂贵的首饰全摆在谢明昭面前,奈何谢明昭总是兴致淡淡的模样,便更加卖力地介绍夸赞着。

      “人多,我进去总不自在。跟着你来这里躲个清净,不行么?”

      谢明昭只觉得这回答避重就轻,喉咙中发出一声冷哼,转而指了柜台上最高处的金步摇:“给我拿下那个!”

      掌柜忙不迭取下,连带着拖盒双手呈给谢明昭。谢明昭拿起细细看了,挂坠是个小虫儿,须毫毕现,眼睛缀着宝石,简直活灵活现。

      “多少钱?”

      掌柜的早就注意到门外车仗,知她身份贵重。又见她虽打扮素净,衣料却是上上等的暗纹锦缎,发髻中的梳篦更是透着莹润的光泽,心中打定主意,甜笑道:“您眼光够好,这老匠人半年也就打了这么一对步摇,刚送来就被您瞧上了!这用料是十足十的,这一对拿去是五十金。”

      谢明昭咋舌,默默放了回去。

      “再给我看看你们的花色披帛!”

      掌柜一边赔笑稍候,一边吩咐伙计将各色蜀锦尽数抱来。

      霍衡笑道:“这么用心?甚少见你这么打扮。时间还宽裕,我想请詹事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霍衡看着谢明昭半是惊讶半是呆滞的神情,继续笑道:“我想挑一对步摇,总见你戴,你应该知道怎么挑。”

      谢明昭比划披帛的手被定在半空,心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摁进凉水里,语气也冷了下来:“真是见笑了,我不是很懂,那些都是殿下的。”

      霍衡坚持:“那也总好过我的眼光。”

      谢明昭喉咙中发出一丝冷哼。

      “她喜欢金银还是珠玉?”“是要花树、流苏、银链和螺状?”“可有什么避讳?”

      霍衡被甩过来的一串问题给问愣了:“你挑吧,就按你喜欢的款式来。”

      “这么敷衍?当心人家看不上...”

      “你的眼光差不了。”

      谢明昭故作认真地扫视一眼柜台,最后目光落在她看过的两只小虫上,语气讥诮:“这个最配她今天的衣裳了。你送这个,她肯定欢喜你的默契和用心。”

      这一对步摇贵得很,宰他一下很值。而且,郭季柔并不喜欢虫子。

      闻言,掌柜的喜出望外,忙命人包起来!

      霍衡示意暂且不装匣,对谢明昭道:“你先戴上,我瞧瞧!”

      谢明昭压着心头那团乱蹿的火气,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一朵莲花梳篦已经够占地方的了,再匀不出其他地方给这步摇了。”

      霍衡还想再说些什么,谢明昭只说这些披帛颜色太单薄,径直去了别处要选更浓相宜的颜色。谢明昭挑中了八达晕纹的蜜合色织金披帛,满意之余又遗憾道:“真是,忘玉佩了。”

      霍衡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直接迈步上前解开自己腰间莲花佩:“这样呢?”

      谢明昭盯着这块通透如水的紫玉,由花瓣到花托,紫色浓转淡,想起头上的青玉莲花梳篦——似乎...有些般配。

      一想到郭季柔,谢明昭皮笑肉不笑地推开了霍衡肘腕,咬了腮帮子半含酸道:“我已经有一朵莲花了,郭妹妹倒是喜欢并蒂莲...不如你,留给她。”

      霍衡不明所以,看着神情变幻莫测的谢明昭,忍不住问道:“这场会,有那么重要么?你这般打扮,是为了谁?”

      “当然是,重要的人。”谢明昭眨眼,再次理了理披帛,急匆匆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嘴角笑容大大绽放,低头摸了摸发烫的耳根。

      门外的侍从已经事先开了门,谢明昭却突然回头,冲霍衡露出一个笑容:“好看吗?”

      “一直都很好看。”霍衡顿了顿,将想要捏她脸颊的手又给拽了回来:“不需要这般装点,其实,不管你如何,人群里总是一眼就能注意到你。”

      “这次可不一样。”谢明昭脚步停住,又回首,装作扶头顶莲花梳篦的间隙确定霍衡重新戴了莲花佩——只有戴在他身上,两人才更般配。

      霍衡闻言,小声喃喃了一句,像是嗔怪又像是得意——直到,他在宴会上,看到谢明昭眼睛变亮,从自己身边急趋而过,那朵莲花冠发出泠泠之响,却衣风热情地奔向一个中年男人。

      霍衡只觉得周遭一下子都冷了,春天和秋天竟叫人分不清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刘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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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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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