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谢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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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姨，我不想走！”
谢明昭将裴咏南连带着他爱不释手的小投石车送上马车的时候，非常勉为其难地挤了两滴眼泪。
“乖，听你娘的话，谢姨也挺舍不得你的！”
谢明昭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无比麻利迅速地往马车上塞着大包小包的衣服糕点。安顿好后，生怕他又从车上蹿抱到自己脖子上似的，往车辙处后退了一大步。
裴咏南掀开车帘，恋恋不舍：“谢姨，我会来看你的！”
“呃...”谢明昭的腮颊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抽搐着，咬紧了牙关，半响，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这倒不用了，你住处怪远的。”
当青布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时，谢明昭无比舒心地吐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个小崽子给送走了。
裴清翻身上马，欲言又止地看着谢明昭。
为什么裴咏南这个臭小子见到是他送自己回家，一脸极其失望的神情，还说什么“不要傻叔叔送，要傻叔叔的好朋友霍叔送”。
他很想知道谢明昭到底跟这小崽子说了什么。
但不待他开口，谢明昭已然笑眯眯地冲裴清摆了一下手，转身就毫不留情地关了门。
裴清送完裴咏南，突然对谢明昭肃然起敬。
居然能养这么个玩意恁多天。
和这个小孩待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头痛欲裂了。
他亟需找个人陪他去跑马场散散心。
视线穿过翠色欲流的斜坡，可以看到轻薄的雾气在远处林间缭绕，群山若隐若现。白杨树娇嫩的新叶色泽浅淡发白，还不能像大片叶子那样哗啦作响，只能在风中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霍衡折了一株狗尾巴草，缠在指尖上，漫不经心问道：“裴清，你说，这女人，都喜欢什么啊？”
“哦？”裴清反盯了霍衡，嘴角浮起一抹怪笑。
霍衡泰然自若：“我有个朋友，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听他描述，那女子和谢詹事脾性很像。你在府中与她接触甚多，这样脾性的女子，该如何相处啊？”
裴清饶有兴致地盯了霍衡，想要从他脸上挖出些什么，但霍衡的放松神情和往常并无任何不同，便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我还以为是你有喜欢的姑娘了。也是，程大人说了，霍将军眼光高得很，寻常美人都入不了你眼。”裴清揶揄道：“原先我还不信，直到那日宴会，谢詹事跟我说马钰提亲的事，又指给我看马钰他妹子。你还真是坐怀不乱柳下惠啊！”
霍衡冷哼一声：“真是哪哪都有他。他是不是故意这么编排我，好叫他二儿子娶上媳妇？”
“人家中意的是谢詹事，跟编排你有什么关系？”裴清朝水面使劲投掷了一颗石子：“不过他说你的那些话，你也别太放心上。他心眼不坏，许是被小孙子给缠坏了，现在看见我也是着急忙慌地给我张罗媳妇。”
霍衡不满：“他怎么又跑来给谢詹事做媒？”
“他，你还不知道么？是个富贵闲职，大儿子已经娶妻生子，二儿子还没着落。我猜啊，我猜的，他似乎有意叫谢詹事当他的二儿媳妇。程二公子我是知道的，程大人可得是找个厉害媳妇管着他！他那个小孙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教书先生都气走了好几个。许是看中了谢詹事行事爽利，人也聪明有手腕。若是谢詹事真嫁进去，这一大家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她忙活！”
“你那朋友，眼光也是够毒的。”裴清弯腰捡拾着石子，只留下圆润饱满的在手中，继续打了几个水漂：“程大人也抱怨过，谢詹事和你一样，油盐不进。所以我劝你那位朋友还是早早换个人，和谢詹事相像，八成他成不了。”
“怎么说？”
“她这样的人，看着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其实对自己格外严苛。这种人一做起事来，就忘乎所以，只想把手头事做好，其余的事一概不考虑。说好听点就是有抱负，说难听点就是功利心重。这样的人，犹其是女人，八成是不会主动嫁人的，我也确实没见她对哪个男人上心过。”
太阳落山，在霍衡面庞上扫下一片阴影。
“还有个事，说来有趣。”裴清一拍大腿，强忍着嘴角的笑意：“谢詹事曾送我一盒玉器首饰，说是收受的贿赂，她用不了。我这种廉洁奉公的人，怎么会收这种赃物呢！但她无论如何也叫我拿着，说她拿着晦气。”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程二公子借办事之名送她的。我瞧着有块玉佩精巧，就自己留下了，其余也就分给了手下。就在殿下宴会那天，程二公子见了，非说是他花重金，寻便能工巧匠才做的定情之物。就这么着，那块玉佩又被他给要回去了，瞧他那样子，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霍衡忍俊不禁：“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程家公子也够蠢的，送礼也送得笨。”裴清笑嘻嘻道：“要是程家公子是种地的一把好手，或者精通水利，说不定谢詹事还愿意和他多说点。”
“谢詹事就没别的喜欢的了吗？”
“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吧。要我说，谢詹事不喜欢，不代表那女子不喜欢。”
“不对，你怎么一直追着谢詹事问”裴清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哪个朋友啊，是不是瞧上的是谢詹事？”旋即又戏谑道：“谢詹事可是叫殿下言听计从的人，这样的红人，一个字都能让那些王孙公子高兴半天。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你那个朋友倒也真是敢想！”
裴清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问道：“说起这个，我也有个问题，你已近而立，还不成家，可是为了谁？”
霍衡突然一怔，缠在指尖上的狗尾巴草一圈圈松散了下来，留下黄绿色的淡痕。
他居然已经而立之年了。
原来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可他似乎觉得时间似乎是凝滞的，好像被困在了那个冬天。
霍衡扯下已经松散了的、软趴趴的根茎，试图将它捋直。可被折断的关节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细微的断裂口在自己指尖摇摇欲坠，甚至不需要自己用力，只是稍微揉搓一下，就会断作两节。
成家么，他一直觉得不过是多个人同寝同食，那又如何呢？
现在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有些期盼有个人能和他共度一生，
喜欢是真的，怕配不上也是真的。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她似乎从没有正面回答过。
若即若离，飘忽不定。
像水，像光，又像云，抓不住，无定形。
虽变幻莫测、捉摸不透，却又蓬勃璀璨、绚丽光影美得动人心魄。
他无外乎只接触过两种人，一种是军汉大老粗，一种就是世家文人。
大老粗说话很是放得开，但是聊聊马匹兵器还行，换成经史子集、排兵布阵，他们就听不明白了。
而那些世家文人话不肯好好说，关键是心思奇重，一说点什么他们都要打半天哑谜，根本没法畅所欲言。
但她十分爽利，身上那股痛快劲有时候和大老粗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谈起兵书打仗，照样侃侃而谈，对答如流，那些走不走寻常路的奇思更是让他赞赏不已。
不做作，不矫饰，率真本性。
能够在这巴山蜀水间遇见她，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终于到家了。
旁人想嫁他，或是为家族联姻寻个靠山；或是要全自己的争荣夸耀之心。
可至于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怎样的经历，他想什么在意什么，她们似乎并不在意。
倘若自己不是冠军侯，她们必然会选择离开。
可她总曲解他的意思——竟以为他为着她做的这些事，不过是因为月竹。
念及此，霍衡心中只觉得又着急又好笑，看了眼裴清，望向天边云霞，轻声道：“是！”
裴清无比兴奋：“谁！怎样？”
霍衡眼眸映着天边烟霞而流转生波，柔情希冀仿佛水波无尽：“她，时而沉静像小溪，时而澎湃如江河；有时欢快，有时冷艳。她像太阳灿烂热烈，又像月光遥不可及。她很美，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是多么美艳夺目。旁人与她比，我只觉得是腐草萤光比天心皓月了...可我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也怕，自己配不上她。”
裴清看着霍衡投入的神情微微皱眉，摸了摸下巴，疑虑道：“蜀中还有这等神女？我怎么不知道！”
“你认识。”
“我认识！”裴清两眼放光，轱辘一转：“郭家二小姐！”说罢，得意洋洋地看了霍衡。
“不是。”
“什么？”见霍衡回答得斩钉截铁，裴清语气激动，抓着霍衡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怎么会不是！”
“啊？”
“你总往郭守备那里跑个什么劲？”
霍衡眼神躲闪了一下：“他来找我，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是不是月竹！”
“不是。”
裴清倒吸一口气，恶狠狠道：“总不能是我妹吧！”不等霍衡回答，一骨碌跳起来，用力扳了霍衡的肩膀，质问道：“我妹还那么小...”
“不是...”
裴清松了口气，继续半倚靠在石头上，脑中过着人名。
“不是程家的，他家的年龄太小；然后肯定也不是谢詹事，她这脾气，路过一只狗都得挨两巴掌；是不是敏儿...”
霍衡五味杂陈地盯着裴清，裴清转脸，正见霍衡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似乎要将自己挖出两个窟窿来。忽犹豫了一下：“你不会...喜欢的是...我吧？”
霍衡挑眉：“你觉得呢？”
“你这又是太阳，又是月亮的...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裴清眉毛眼睛拧在一起，无比嫌弃地丢开了手：“不会真是吧！”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谢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