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胜者 ...
-
三龙夺嫡,鼠疫宫变,最终胜利乃归属宸王。
待得动乱彻底平息,他先以厚礼安葬先皇,再以雷霆手段理清朝廷势力。
祭拜过天地后,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之下,陆鸿晏稳稳当当地端坐龙椅,接受文武百官和万民朝拜。
生母宜贵妃脸颊虽然被老鼠咬伤,但实际宫变之黑鼠并无毒性,不过是陆鸿晏为推波助澜弄的恐吓人心之物。
加之火铳射击在右肩膀,远离了心脏致命处,经过御医们全力抢救后,宜贵妃保住性命,封为圣昭慈皇太后。
英年早逝的宸王妃沈氏,追封谥号孝仁思懿皇后,其谥号乃是由新皇亲自拟定,其间“思”字道尽思念之苦。
新皇顺利登基后,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不仅减轻赋税徭役,还颁布新法改革旧制,使得国家愈发繁荣昌盛。
若非要说些不足之处,那便是登基三年有余,后宫依旧完全形同摆设,更谈不上继承的子嗣。
劝谏的大臣们奏折上了一封又一封,皇帝则以政务繁忙为由,坚决推辞选秀封妃,清心寡欲的不像话。
太后更是与皇帝坚决站在一方,齐心协力地抗拒着开设后宫、绵延子嗣的劝谏。
甚至每逢群臣联名上书时,她还会念叨着孝仁思懿皇后的事迹,来到朝堂珠帘后嚎啕啼哭以表思念。
渐渐的,劝谏的奏折也越来越少。
群臣纷纷叹息,幸亏皇帝还正值盛年,只得寄希望于将来某日,皇帝突如其来地开窍罢。
又逢四月清明,斜雨淅淅沥沥地飘洒下来,京都的春风里酝酿着凉意。
皇家祠堂的香火格外旺盛,皇帝和太后亲自来祭拜悼念,华贵的阵仗和架势非同寻常。
待得香烛燃尽后,太后屏退殿内其余人等,独自逗留在祠堂同先皇说说话。
陆鸿晏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负手退出殿外,亦是吩咐不许他人跟随。
他沿着熟悉的路线,跪在云丝缎制成的蒲团里,抬头仰望着檀香木雕刻好的精致灵牌。
孝仁思懿皇后,沈令仪。
“阿跃,你如今生活得如何?”
陆鸿晏眼眶下端泛着淡淡的乌青,语调颇为惆怅地念叨起来:“魏朔常常传回你的消息,听说你在锦城过得自由舒心,我却总是多疑地放心不下。”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会自称朕。
“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夜以继日地忙着朝政,有在好好地为百姓谋福祉,让我朝发展更加繁荣昌盛。”
陆鸿晏垂眸,感慨地回忆起来。
他看似接受了事实,眸色里依旧流露出潜藏的不甘心。
“仔细想来,锦城确实更为适合你。那里物产丰饶,民风自由,无拘无束。”
“徐青轩和林祺然会好好保护你,还有徐桥月与你相伴,不知比留在孤寂的皇宫囚笼里幸福多少。”
自从彻底掌握权势,陆鸿晏也明里暗里地照拂过锦城。
他夹带着私心,频频拨款派官建设,使得其城镇愈发繁华,焕然一新。
陆鸿晏缓缓地站起身来,踱步到灵牌之后的雕花木柜,熟练地找到机关位置。
隐藏的暗格里面,藏着许许多多坛珍贵的酒酿。
“思凡楼已经重建好了,若你还想来京都游玩,想必是个极好的去处。”
他嗅着熟悉的酒香,宛若多年前的生辰夜,交缠手臂捻着的金玉盏里,散发出的动人心魄。
陆鸿晏想,阿跃爱酒果然情有可原。
醉酒虽不能解愁,然而喝到飘飘然之境后,翻涌而来的困意便能够短暂的带他脱离思念的囚牢。
美中不足的是,酒后他总是做噩梦。
梦境里不断重复着,沈令仪消失在码头的那一幕。
陆鸿晏将酒坛举起,豪迈地对嘴痛饮一口。
“阿跃,你再等等,再等等好吗……”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来的。”
酒坛彻底被饮空,陆鸿晏在灵牌前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殿外有总管太监前来惶恐地催促。
他万分不舍地出门离去,却偶遇吊唁的薛长沅。
每年清明的祭拜,他们总是擦肩而过,也许是薛长沅相看生厌的刻意避让所致。
未曾想今天实在是凑巧,竟然面对面相遇了。
因着是皇家祠堂祭拜祖先,陆鸿晏按照惯例身着龙袍华服。
金丝线里穿插着朱红的点缀,张牙舞爪的金龙高傲而威严。
最初的相遇,忽然在陆鸿晏脑海里浮现。
是那辆停在尚书府门前的薛府马车,是薛长沅曾经气恼地指着他的朱红外袍说:“三殿下位高权重,还愿意前来探望令仪,真可谓是她的福气。”
而如今,薛长沅只是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孝仁思懿皇后年年都能得到陛下的记挂和探望,真可谓是她的福气。”
薛长沅对他的态度算不上亲近,算不上怨恨,宛若对待高位的陌生人一样客气疏离。
或许她会怨恨,夺嫡之争里,陆鸿晏胜利的代价是夫君的死亡。
或许她也会感念,陆鸿晏到底还是给好友设立灵牌,追封尊贵的谥号。
可惜这些复杂的心绪,通通无解。
擦肩而过之后,薛长沅闷着头跪在蒲团里,香烛在金炉里徐徐燃烧着。
她苦笑着抱怨起来:“令仪啊,你那夫君还真是抠搜,来探望你连香烛纸钱都不肯烧。”
“还是我最懂你的花销,每次都来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钱,只盼你在那边能过得舒心一些。”
说罢,薛长沅眼角忽而涌现出晶莹的泪花,大颗大颗地坠落而出,在舌尖化为咸咸的苦涩。
说不厌烦的陈词滥调,又在她心底里絮絮叨叨地默念起来,牵扯出情绪里最悲壮的苦难。
“还有啊,令仪,除了你之外……”
“我也总是……总是很想他。”
年少不可得之物,不过是遗憾的执念缠绕在心头,并非是爱,连心悦都算不上。
薛长沅曾以为,她和陆鸿昭不过是利益捆绑的关系,她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贤妻良母就好。
直到陆鸿昭的死讯传来,她才恍然大悟。
她爱他,她早就已经爱上他了。
奈何醒悟的太晚,她也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他。
好在他们的女儿长喜,依旧活蹦乱跳地陪伴在她身边。
“我要好好地照顾长喜,盼望着她长大成人,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
“我会教她如何打理王府,也会为她寻得如意郎君入赘,保证她能够平安富贵一世。”
“令仪啊,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难过就去喝点小酒,累了就去睡一觉,缺钱就马上托梦给我。”
“要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薛长沅虽然对着灵牌说话,可实际上也是在安慰她自己罢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开半掩的窗户,涌向偌大的祠堂内。
纸钱燃烧过后的黑色灰烬,随着热浪和狂风飘向天空,好似是好友在回应薛长沅。
回程途中,太后疲惫地倚靠着马车侧壁,一丝不苟的发髻里散布着操劳的白丝:“她……近来如何?”
“根据传回的消息,她一切都好。”
陆鸿晏轻轻点头安慰说:“母后不必太过担忧。”
“最为担忧之人是你罢。”太后十分悲慨地叹息道,“潜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鸿晏沉默半晌,犹豫时太后径直戳穿了他的心思。
“你根本放不下她,想方设法地要去找她。”
闻言,陆鸿晏不得不苦笑道:“母后既然清楚,何必还要亲自戳穿,这让儿臣实在难堪。”
“哀家并非是要给你难堪。”
太后的沧桑的眼眸里,酝酿着悲戚的愁苦:“哀家只是不想看见,你把自己活活累死。”
这些年来,陆鸿晏绝对算得上是称职的皇帝。
夜以继日的批阅奏折,冥思苦想颁发新令。
不仅清除了前朝遗留下来的种种沉疴积弊,还设立颁布许多新法新制,使得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人人称赞。
太后手里转动着佛珠,郑重地向皇帝嘱咐道。
“哀家出宫前得知,小七苏醒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此话当真?”
陆鸿晏死气沉沉的神情里,终于浮现几分喜悦来。
鹤顶红的毒性与陆鸿靖体内的旧疾相互抵消,以毒攻毒,加之黎医女用巫蛊为血引,终于研制出救治的方法。
太后轻笑着,并不回答这反问。
沉默再度蔓延在马车内,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缓解着诡异的气氛。
陆鸿晏决心已定,忽而出声认真叮嘱起来。
“七弟聪慧仁慈,既有新法新政的基础,又有宰相大臣的辅佐,想必会是个好皇帝的。”
太后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那你可还会回来看哀家吗?”
“死人频频诈-尸,总归是不好的。”
太后转动佛珠的手指一顿:“哀家知道了。”
她生出细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陆鸿晏的肩膀,眼眸充溢着认真和笃定,未曾有一丝一毫的责怪。
“潜儿,就去做你想做之事罢。”
不要像她和先皇那样,走到最后那些少年夫妻的情谊,全部散尽在皇权风云里。
陆鸿晏听着车轮辘辘的响声,似乎正载着他驶向梦寐以求的新愿景里面。
“母后是否愿意,随儿臣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