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水仙》阿音

7、六 两处闲愁

　　云雾缭绕的天璇山天璇宫内，天璇正拿着一只小花壶浇灌着一株株半人高的雪焰花，他这天璇宫的后院里，全是这种红瓣白蕊的娇贵花儿，这种在天界被花神都称作最难养殖的花卉之一的品种，竟在这人间生长的欣欣向荣，可见主人是花费了多少心思体力。
　　天璇安静地浇着花，身后一名绿衣的矮个子绿头发少女却在不停的说着话：“哎哎，我命真是太苦了，我才做了多久神仙啊就被贬下来，还是因为迟到这种小事！！拜托，我才迟到了一下下好不好！？星君大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到底是哪里招惹到他了啊？好吧，就算我有错，也不该就这么贬到人间来啊，我好歹在大罗宫干了五百年啊！伺候了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五百年啊！！！这样的资历即使被贬也该贬到其他星君底下去做个星官啊，啊啊，天天对着这些要死不活的花花草草我会死的，天璇大人，您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一千年啊，我才待了一百年就想死了，您当初到底什么地方惹到星君大人了他要这么折磨你？”
　　天璇抚了抚被吵得发疼的耳朵，道：“绿衣，你手下的花快死了……”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绿衣急忙松开自己因为气愤而抓住的花枝，继而又开始抱怨，“这些花太讨厌了！”
　　天璇轻轻笑了一声，正想要安抚一下小女孩儿不满的心绪，却听一个戏谑的声音道：“绿衣既然不愿意待在这里那有何难，我立刻就给你换个地方，我听闻转轮王那里缺少个花官帮他打理他那里的彼岸花，反正彼岸花不用怎么管就能生长得很好，这工作既轻松又有趣，绿衣，你觉得怎样啊？”
　　绿衣立刻就傻了，转头望向正朝自己“慈爱”地微笑着的前任上司，立即跪下：“九曜大人，绿衣知错了，绿衣愿意待在这里伺候天璇大人一生一世，您……您放过我吧！”
　　开玩笑，转轮王是十殿阎王里最底层的阎王，管辖的区域是地府中最为阴暗恐怖的地方，还终日不见光，让她去那里就是什么也不干她也不愿意啊。
　　九曜满意的看着自己曾经的手下十分听话的认命了，嘴边的微笑越发明亮，道：“嗯，跟着天璇大人总是好的，好了，我要和天璇大人谈些事情，你下去吧。”
　　绿衣立刻一溜烟的跑了。
　　九曜走到从听到他的声音起就一直低着头认真浇花的人儿身侧，抽出那人袖子里的墨染折扇挑起那人的下巴，道：“天璇大人好大的架子，见了本星君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无。”
　　天璇微微一笑：“怎么，九曜大人要天璇跪下来行礼么？”
　　九曜摇头似笑非笑：“不敢不敢，天璇大人好歹算是皇子，九曜区区一个天官，怎好意思受此大礼，只不过希望天璇大人不要每次都对我视而不见就好，不然，九曜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万一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无礼的事情惹恼了天璇大人，天璇大人也是会不高兴的吧，万一气的生了病就更不好了，你身子本就弱，我总要为了你着想。”
　　天璇一改之前的淡定，冷笑道：“想不到天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曜星君竟然也会顾及天璇的感受？天璇还真是受宠若惊，那想必当初将我以身体孱弱无以尽事特令派遣于天璇山种植仙草以修身养性为由将我禁锢于天璇山也是出于九曜星君的慈爱仁德了？”
　　九曜一如之前的从容，打开折扇扇了扇：“这里难道不好么？你若是不喜欢这里，我可以给你换个地方。”
　　天璇直直望着他：“我说我要回天界呢？”
　　九曜答得斩钉截铁：“不可以！”
　　天璇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天璇还有事务未做，恕不能招待，请。”
　　天璇一转身，九曜就立刻转到他面前将他扯入自己的怀里，看着天璇倔强恼怒的眼神，九曜轻叹口气：“除了回去，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可以让你自由出入天璇山，这是我最大的忍让了。”
　　天璇偏过头不看他：“多谢星君好意，不必了，天璇宫就很好。”
　　“天璇！”九曜终于有些愤怒了。
　　“在。”天璇看向他的眼睛，“星君大人有何吩咐？”
　　九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待终于平复，恢复了往常的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想知道新上任的木德星君是谁么？”
　　天璇哼一声：“是谁谁倒霉，跟我有什么……等，难道是采采？”
　　九曜笑了：“我对那个小花妖很是满意啊。”
　　天璇紧张起来，抓住九曜的衣襟：“你，你不许为难他！”
　　九曜伸手摸上他的脸：“你还真是在乎他啊，为了他挡天劫，为了他质问我，说说，你还为了他做过些什么？”
　　天璇忙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个孩子，你连孩子都不放过么？！”
　　九曜将脸凑近他，这样俊美的面容若靠向的是别人，估计早就窒息到晕过去了吧，可是，这个人是天璇，是那个从来都对他视而不见的天璇。
　　九曜道：“我有说过我对他做过什么么？我只不过把他送到你弟弟的身边去解决一些问题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天璇看着他：“你是说摇光……”
　　九曜笑起来：“毕竟，我不想要一个连记忆都不齐全的人来担任木德星君这么重要的职位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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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边厢采采跟着摇光乘着彩云飞渡到破军殿，一路上这个新上任的木德星君明显对这天界充满好奇，东看看西看看，时不时再看着脚下漂移的云朵。
　　而站在他身前的摇光就没那么悠闲了，他的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突发状况深感困扰。本以为借到了木德星君解决了一件事情，却没想到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采采偷偷打量着身前的人，这就是破军大人啊，他长得真好看啊。
　　采采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见过了九曜，他也承认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帅，可是，怎么看着怎么没有这位破军大人看着舒服，可能是因为那个九曜大人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吧，害他刚来大罗宫的时候以为自己被卖到了人间的青楼，九曜看自己的样子，活像老鸨看小倌，那双狐狸眼，一看就不怀好意。
　　采采正想着，忽然一个急刹车，云彩停了下来，采采没掌握好平衡，一头栽了下去，幸好摇光发现及时，急忙伸出手臂将他揽在怀里，他才幸免没和大地亲密接触。
　　摇光在抱住他的时候心里一阵出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这个傻傻的小花妖被蛇妖陷害，险些丧命，若非当天自己经过，恐怕这世上再无采采了吧。
　　“谢……谢谢破军大人。”怯怯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摇光像被烫了一样连忙松开他，见采采困惑的看着自己，别过头去道：“到了。”
　　采采点点头，跟着他走入外表看上去十分阴寒的破军殿。摇光用眼角余光看到采采在打量着这里，心里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宫殿被自己忽略得如同鬼屋一般。
　　摇光一挥手，破军殿便有了很大的改善，那些阴郁的树荫变得少了些相对的整个大殿变得亮堂很多，疯长的杂草也被清理干净，虽说跟别的神殿相比应该还是个略显破败的宫殿，但总归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采采似乎很高兴这样的变化，脸上的表情没有刚踏进来时那么紧绷了。
　　一进去摇光就恨不得立刻带采采离开这里，可里面的人没给他机会，玉蟾姬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怎么一脸恨不得我立刻消失的表情，破军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摇光硬着眉头进入星慈阁，问：“有什么事吗？”
　　玉蟾姬道：“本来是来问问你用不用我去取凤羽，不过来了这里就听小狐说你去管九曜接木德星君去了，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摇光道：“那你知道了怎么还不走？”
　　玉蟾姬啧啧两声：“真是无情啊，我当时留下来谢谢你啦，为了咱们的婚事，真是辛苦你了。”
　　摇光道：“这没什么，你还有别的事么？”
　　玉蟾姬无奈的眨眨眼：“算了算了，这么巴不得我走我还是别死皮赖脸的待在这儿了，我还想着培养培养感情呢。”
　　摇光道：“怎么，你有决定嫁给我了？”
　　玉蟾姬道：“当然不，开个玩笑而已，我走了。”
　　摇光没理她，玉蟾姬也毫不在意，走过采采身边，微笑着摸摸他的脸：“小采采，这个破军大人很不好相处的，辛苦你了哈！”然后才顾盼生姿的走掉了。
　　采采听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破军开口才回神，可他没听见他说什么：“破军大人，你说什么？”
　　摇光重复一遍：“你认识她？”
　　采采点头：“玉蟾姬大人经常来大罗宫，我虽在九曜大人那里待的时间不长，却已见过她很多次了”
　　摇光点头，两人之间瞬间陷入静默。
　　采采等了一会儿看摇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先开了口：“破军大人果然和天璇哥哥说的一样，一点都不可怕还很温柔呢。”
　　二哥竟然和他说过自己……该说他多管闲事么，算了，二哥那个人，让他不管闲事也难。
　　“我不可怕？只是表象而已。”摇光吓唬他。
　　采采争辩：“才不是，我知道破军大人很好的。”
　　摇光看向他：“那我倒要听听我有什么好。”
　　采采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脸瞬间红了：“就……就好像刚才，破军大人好像知道我有点怕这个地方，所以让它变得不那么可怕……从这就看得出来破军大人不光温柔还心思细致。”
　　摇光冷笑：“我只是看院子里光线不好做些调整罢了，和你没关系的。”
　　采采心里有点失落可还是辩道：“即使没关系，那破军大人也很好，破军大人司掌家庭，没有一颗慈爱的心，怎么能把这件事情做得好呢？”
　　“不要再说了！”摇光忽然吼了出来，把采采吓得后退一步。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事，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就是因为杀了天母才被惩罚担负起这个职责的？他知道了……那个昏暗的自己。
　　采采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很难受，但他觉得破军大人一定比他更难受。他大着胆子走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破军大人你怎么……了”
　　摇光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让小狐带你下去休息，晚上我们出发去大荒。”
　　采采怔愣愣得看着自己被他甩掉的手道：“我……知道了。”
　　在跨出门槛的时候，采采回头看向他，发现摇光也在看着自己，他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心内所想：“破军大人，那不是你的错，真的。”
　　摇光看着他，看着他如一束光步出了星慈阁，扶住自己的额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知道采采指的是什么，可那怎能不是自己的错，这个错误从他出生起就被众人加诛在自己的身上，全天下的人因此谴责他，我是这个天下的罪人啊，可采采却说那不是他的错。
　　采采……采采……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你会这么想吧。
　　只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