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梦记》丛生之

2、忠国公府

　　男人递给她几册书：“熟读。三日后我来接你，这三日不要出聚春楼。”

　　说罢，拂袖而去。

　　怀安皱皱眉，推翻了这男人和原主是恋人的想法，他因为利用价值救她，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寒意愈盛，周身的狠戾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活阎王。

　　嘴上说着谈合作，实际上就是在逼迫她。果然，封建社会的上位者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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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男子带来了一个包袱。

　　“穿上。”

　　怀安打开包袱，她这三日熟读了男子给她的几册月支地方志，一眼认出里面是一身华贵的月支女子服饰。

　　“为什么要将我扮成月支人？”怀安偷偷看了一眼挺坐在旁边的男人，男人脸色算不上好看，薄唇微抿，一双丹凤眼里毫无情绪。

　　见他不回答，怀安还是去里间换上了衣服。

　　走出来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一寸寸地移动。

　　“很像，很好。”男人终于开口。

　　“为什么要将我扮成月支人？”怀安又问一遍。

　　“跟我走。”男人大步流星跨了出去。

　　到马车上的时候怀安还有些不适应，她独自在聚春楼太久，与外界没什么联系，此刻大街上新鲜的叫卖、诱人的香气让她不禁有些蠢蠢欲动想掀开帘子。坐在主座的男人在闭目养神，眉宇间皆是冷硬，周身的庄严让人不敢冒犯。

　　算了，还是不触霉头了。

　　马车行驶得很稳，外面声音渐渐减弱，将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对吗？”怀安深吸一口气，忐忑开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应该是个月支人吧？”从醒来第一天，怀安就发现了玉佩上的月字，结合后面种种，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男人仿佛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并未理睬，依旧端坐着闭目养神，冷硬的俊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越公子，我感谢你救了我，但我答应与你合作并不是卖命卖身，钱我也会还你。合作讲究有来有往，要我做什么，为什么要我这样做，我想越公子该给个明示。”

　　男子搭在膝上的手握成拳，终于抬眸看向怀安，她胆子很大，脑子也不笨，可惜在这具身体里，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姓越。”程询缓缓开口，“你是月支送来和亲的公主怀安，使团刚刚入京便全部离奇死亡，包括你。”

　　怀安瞪大眼睛，所以自己是……穿到了一具尸体上，这具尸体不仅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那我……”

　　“将军，到了。”马车停下，帘外响起声音。

　　怀安还沉浸在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她想过原主身份尊贵，但是从未想到居然是和亲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却离奇死亡……

　　“还不下来？”程询早已下马车，站在车外等了一会儿。侍卫绝影见里面这人没动静，这才撩开帘子。

　　“是。”怀安收起满心的杂绪，不管怎么说，自己对眼前这人还有利用价值，在自己尚未找到方向之前，顺着他是风险最小的做法。

　　马车外红墙高筑，宫门厚重，怀安正好奇地张望，一直跟在程询身边的绝影突然呵斥：“看什么！快走！”

　　这位将军和他的侍卫一前一后，并未带着怀安走大道，避开宫人侍卫，通过条条狭窄的宫巷，进入了一个偏僻的宫殿。

　　“圣上，人已带到。”殿门已紧闭，殿内光线昏暗，微微几朵烛火跃动，程询跪下行礼，怀安却并未看到这位圣上人影。

　　“公主为何不跪？”一道沉厚的声音从垂帘后传来。

　　怀安鞠躬作揖：“圣上，想来您已知晓我并非月支公主，也不是大梁子民，因而我没有身份理由向您下跪。”大殿内很是安静，怀安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我虽站着同您说话，但也不代表我不尊敬您。”

　　程询太阳穴一跳，她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大。

　　昭和帝撩开垂帘，借着烛光看清了眼前的女子，身量娇小，此刻躬身作揖，背却挺直，她还是月支公主的容貌，却丝毫不见月支公主传闻中的胆小怯懦，居然还敢与他争辩。

　　人死三魂七魄一散尽，便就不能复生，巫女反复强调，即使月支公主的肉身复活，灵魂也不会是原来的月支公主。

　　“朕借月支使团随行巫女之手，将月支公主复活，那巫女用自己余下的性命换来了你重生，所以，不论你之前是谁，之后你就是月支公主怀安。”

　　怀安紧抿嘴唇，想要反驳，她就是她，她不是任何的别人。

　　但殿上的皇帝言语平静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到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是在通知她，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就像勒令巫女舍命复活公主，他仿佛在警告怀安：不合我的心意，你就是死路一条。

　　殿外是高耸的红墙，这一处宫殿房梁极高，空间极大，但不见天日，光线似乎更加昏暗，荧荧烛火颤颤巍巍地跳动，仿佛说话声再大一些，就会立马熄灭。

　　怀安憋闷，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囚鸟，到这个时空以来，这是她首次直面历史书上的封建社会，首次直面感受到人权在皇权面前的渺小，她承认，她害怕了。

　　“月支公主怀安，拜见陛下。”终于，怀安下跪，伏地叩拜。

　　殿上的人突然大笑，笑声在殿内来回碰撞，在怀安的心头狠狠重创打鼓。

　　“月支出于交好的目的，将你送来和亲，但现在却借着公主使团被杀死的事情挑衅大梁，”昭和帝声音一沉：“你以为，你当如何？”

　　“怀安悉听尊便。”伏地的姿势，紧勒的腰带让呼吸变得困难，怀安用尽力气挤出这么一句话。

　　“很好。”昭和帝依旧声音低沉，“带下去。”

　　怀安心跳如鼓，站起来时眼前一黑，程询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两位黑衣侍卫便将怀安架起带出大殿。

　　待殿门重新闭合，程询才开口：“圣上，过去三月，臣奔走核查使团被杀一事，找到的尸首均已由仵作辨认查验，根据上报的使团名单，还有一人没有下落。”

　　“是谁？”

　　“月支三皇子，本次受月支大汗之命护送怀安公主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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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安醒来，淡红色的床帏映入眼帘。

　　她坐起来，这间屋子陈设简单，门窗紧闭，但比方才的大殿明亮很多。方才憋闷的威压感仿佛此刻还在，怀安心有余悸，莽撞直言在现代社会最多就是找打，但是在这里可是会掉脑袋的。

　　她暗下决定，往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跟这里任何一个上位者扯上任何关系。

　　门开了，来人一身墨色缠枝纹长袍，步伐很轻，看见她醒了，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她的对面，还是冷冰冰的面容，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之前一见到他就忍不住问东问西的女孩，此刻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胆子很大？怎么不说话？”

　　“先前不知道将军身份，屡有冒犯，望将军不要怪罪。”怀安反应过来，蹭一下站起来，瞪着眼睛看向男人。

　　男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真正的月支公主已死，此事蹊跷，极有可能是细作所为，因此我先前将你送到城外养护，又对你隐藏身份，为的是不打草惊蛇。月支借此挑起争端，但月支公主未死一事在查明前不宜声张，细作未揪出，你在忠国公府最为合适。”

　　“是。”怀安低头轻声答应。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从这具身体醒来那一刻开始，就沦为了大梁王朝与月支谈判的筹码和夺取政权的棋子。

　　男人并未再说话，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两位丫鬟。

　　“小姐，我们是奉大少爷之命，来侍奉小姐的丫鬟，我是兰苕，这是紫翘，日后小姐的饮食起居一应杂事请尽管吩咐我们。”

　　说话的是兰苕，稚气未脱却一脸沉稳，另一边的紫翘虽然也低垂着头，却忍不住好奇打量怀安。

　　怀安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禁被紫翘那灵动的模样逗笑，立马将她们扶起来：“快起来，日后你们不必拘礼，只当我是你们的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兰苕和紫翘都是自五岁就被买入府中签了死契的丫鬟，如今也不过十几岁，到这里来之前，怀安早已二十多岁，所以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就像两个小妹妹一样，不免心生怜爱；再加上新时代的观念影响，她根本没办法建立这个主仆关系。

　　哪知道听了这话，兰苕却慌张起来：“小姐，奴婢们身份低微……”

　　怀安笑了：“以后可不允许说这样的话，每个人生来都是一样的珍贵，我初来乍到，还要给你们二位添不少麻烦呢。”

　　兰苕和紫翘听了这话皆是一怔，从前从未有人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兰苕拉着紫翘重新跪下磕头：“小姐能对奴婢们说这样的话，就已经对奴婢们顶顶好了。兰苕和紫翘愿意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怀安佯装生气将二人重新拉起来：“若是真的听进去我的话，就不该再跪了。”

　　“小姐，你真好，根本不像绝影说的那样。”紫翘仰起脑袋，小小的脸上都是新奇的笑，绝影是大少爷身边的侍卫，府里最早见到怀安的就是他。

　　“紫翘！”兰苕拉了一把紫翘的袖子，狠狠用眼神剐她。

　　怀安来了兴致，她没想到跟在程询身边凶巴巴的侍卫还会在背地里嚼舌根：“无妨，紫翘，你就当他说的人不是我，你同我讲讲，他是怎么说的？”

　　紫翘的眼珠在怀安和兰苕之间飞快来回转，到底是无视了兰苕的警告，小声开口：“是我知道了大少爷要带女人回来才去问的绝影，绝影磨不过我，才说大少爷是从聚春楼将小姐带回来的。”

　　向来不近女色、连通房都不纳的大少爷，不但突然带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是从京都最大的风月场所聚春楼带回来的，这事放在任何人耳中，都是非常有探究欲的八卦。

　　怀安听后思索了一会儿，笑了：“他说得也没错。”对上那两双清澈的眼睛，怀安玩心大起：“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我在聚春楼的时候，还住在顶楼呢。”

　　聚春楼不成文但是又广为流传的规矩——只有最受欢迎的头牌、赢得打赏最多的妓子才能住在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