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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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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周身如散架一般的疼痛,脖颈更是有极其钻心的淤疼。双眼未来得及睁开,手下的触感却让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床上———周围也不是小出租屋,她怎么在一片野树林中?
她心一惊,撑坐起来,发现自己此刻穿着一件绛紫色圆领袍,腰间还有几块凝脂一样的玉佩,指尖已血肉模糊,掌心抚额,摸下来一手的血。
怎么回事?她睡前已经加了好几天班,回家倒在出租屋里的小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怎么醒来全身是伤不说,还在这么个荒郊野岭?
不管怎么说,要先走出去。
可她刚站起来,就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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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三餐送服,药丸一天给一颗即可。”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远处传来,怀安缓缓睁眼。
她发现自己在一间竹屋中。屋内设施简陋,仅有自己身下一张床,刚想下床,进来了一位农妇。
“诶呀,姑娘,你醒了!”农妇见状赶紧把怀安按回床上,不等怀安开口,她又说:“你伤太重,可不能随便走动,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叫我就是。”
怀安抿唇,周遭设施没有一点现代化痕迹,这位农妇梳的发髻、穿的服饰也都是古人的装扮,身上的疼痛也在提醒自己不在做梦。
她穿越了。怀安很快有了这个定论,毕竟自己在现代社会无亲无友,没人会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开这样的玩笑。
“多谢大姐,请问今夕何年?这又是在哪里?”
听见这话,那农妇愣了一下,不过看到怀安头上的伤,又带了份理解:“现在是大梁昭和五年,此处是京都城外五里,姑娘,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怀安并未直接回答,又问:“多谢大姐,你可知道是谁将我送来的?”
农妇听闻这话,微微一笑:“那人给姑娘送来了后,开了药方子给了银两,但不让我们对姑娘透露他的来历行踪,只说让姑娘先安心养伤,伤好之后,必会相见。”
怀安眉头蹙起,听得一头雾水,真是奇怪的人,效仿雷锋就算了,还说日后必会相见这种吊人胃口的话,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要细想,头却剧烈地疼痛起来。
农妇见状,赶紧递上汤药给怀安:“诶哟姑娘,快趁热喝下汤药,如此伤才能好得快。”
虽心有疑惑和警惕,但她此刻行动受限也无法一探究竟,自己人生地不熟,还一身伤病,确实留下来养伤是最好的。
怀安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多谢大姐,日后还要劳烦您了。”
“无妨无妨,姑娘你且放心,送你来那人给够了银钱,你安心住下养伤,其他什么都不要想。”农妇温柔地拍拍怀安的手,将她被褥掖好,温暖柔软的掌心抚过怀安的额头,梳理她凌乱的额发。
怀安有些不适应外人的触碰,此刻却有些想哭。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到大因为孤儿的身份,受过不少的委屈,极少有机会接触这样温柔的照顾。来到陌生的时空,一个陌生的妇人却给了她妈妈一样的感觉。
她有些贪恋,不再想其他,不论自己留下的决定对不对,此刻她都想留下。
————
三月后。
怀安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从她身上的指印和伤痕来看,她当时应该是被人挟持殴打,还被勒了脖子。
她一开始穿的那身衣服和随身的装饰一看就价值不菲,但这伙人挟持她后没有抢夺财物,不谋财便是要谋命,杀死她,将她丢在荒郊野岭,是想让豺狼虎豹啃得她尸骨无存。
怀安断定,原主的身份不简单,并且一定有仇家。
出于这份考量,自己还是少跟外界接触,以免招来非祸。因此养伤期间,怀安只在农家里帮周大哥和周大姐做些手工活,顺便打听起自己所在时空的事。
大梁距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疆土辽阔,周边有不少少数民族政权,其中最大的政权为西北月支。和大部分鼎盛的封建朝代一样,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大部分男子以走向仕途为人生目标,但没有人会关心女子的志向。
听到这里,怀安来了兴致:“蓉姐,你想做什么?”
周蓉一听,不好意思地笑了:“怀安,问那些不可能的事儿做什么呀!就算是我想做、我去做了,也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的,女人该在家好好相夫教子,想这些事儿要遭人笑话的!”
大梁的手工业商业发达,与外域保持着良好的经济贸易往来,曾也有少部分女人自主创业,但是因为世俗,没有一个女人能将自己的产业做大。
怀安听了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作为一个现代女性,虽然在现代的时候生活十分艰难,但至少自己想做的事情大部分还是可以去做,在这里却是会被人笑话的奢望。
“蓉姐,女子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那都是世俗强加给你的枷锁。人一辈子弹指一挥间,若都为别人而活,忽略了自己,岂不是很可惜?”
“好孩子,”蓉姐轻拍怀安的脸蛋,有些触动,叹了口气望向天:“太久不敢去想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一开始的志向了。我幼时女工很好,那时我就想,若是我长大之后能开个成衣铺,给这世间所有爱美的姑娘做衣服,那该多好!”
蓉姐三十有二,皱纹却早已爬上眼角,抬头望向天的眼睛亮晶晶的,怀安看得心里酸酸的。
“蓉姐,你若是信我,日后我帮你开一个成衣铺可好?”
周蓉听她这样说,眸色更加温柔,却也只是当面前的小姑娘在开玩笑:“好好好,那我可全仰仗你了!”
怀安微微地笑着,她自信凭借自己的才智,在这个封建社会也能拼出一篇天地,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身边的女性。蓉姐待她这样好,给了她从未感受到的关爱,她理应报答。
更何况,她要赚钱还给那人。
思来想去,怀安便跟周蓉说了自己的想法。
周蓉听完后并不意外,递给了怀安一个锦囊:“那人送姑娘来的时候就说,姑娘定不会甘心困在这方寸之地,只是之后切记不可再穿那身绛紫色的衣服,也不能将那些玉佩挂在身上。”
的确,那身衣服跟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财不外露才能保护好自己。
怀安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三个字:聚春楼。
周蓉偏头过来看到那三字,脸色顿时凝重了:“这……”
怀安好奇:“蓉姐,怎么了?这聚春楼是什么地方?”
“这是京都最大的风月场所……怀安,那青楼里最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又生得这样好看……”
怀安不语。那人知道原主的身份,不吝钱财救助自己,显然是因为自己对他来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不过这利用价值跟青楼联系起来……
“蓉姐,可否借我一身男子装扮?”
———
聚春楼外。
怀安此刻一身淡青色圆领袍,长发束起,一身少年公子装扮,她骨架小,这身衣服在她身上放量还很大,幸而有腰带禁锢。
她站在路边看聚春楼进进出出的人,这些人大多明显有家室且有家财,一靠近聚春楼的大门,就有妓子甩着帕子迎上来挽着。
怀安走近,一名妓子刚要摸上来,就被一个女人喝住。
“哟,哪里来的小郎君呀,你爹娘可给够你银钱?”
这女人比这些妓子穿着打扮更金贵,像是老鸨。
怀安刚要说话,一名小厮从聚春楼里跑出来在老鸨耳边说了什么,老鸨立马从原来的不屑变得异常恭维,上来挽住怀安:“是阿云有眼不识泰山啦,小公子,您里边儿请。”
怀安被带到了一个雅间,进去后,小厮便规规矩矩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嬉笑怒骂。
透过屏风,怀安看见对面坐了个男子。
“来了?”
这声音,跟她清醒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男人见怀安不回答也不动,又问:“伤怎么样了?”
怀安越过屏风,看见男人正端起茶杯,垂眸吹着茶水。
男人一身矜贵的墨色缠枝纹圆领袍,身姿挺拔,面部线条俊美硬朗,鼻梁高挺,虽在问她的伤势,却声音淡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因低垂的眼眸而缓和不少。
“多谢贵人搭救,敢问贵人尊姓?”怀安站定,朝男人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男人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抬头看怀安。
面前的女子一脸探究,细眉微蹙,未施粉黛却显得十分清丽,她身材纤细,此刻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脖颈露出一长截,已经没有当时可怖的伤痕。
看来那药效果不错。
“我姓越。”男人淡淡应声,对怀安知道是自己搭救她这件事并不意外。
“越公子为何要救我?”
“路过。”男人漫不经心,站起来走到怀安面前停下。
男子挺拔如松,肩膀宽阔,向怀安走来的时候自带压迫感,这突然的靠近让怀安很不适应,她后退一步,微微笑着说:“我晕倒的地方应该在城西五里,如果是路过,越公子为何要将我送去城东五里的农庄呢?又出于什么原因要提醒我不要再将那身圆袍和玉佩带在身上?”
他兜个大圈子救她,还这么“关照”她,原主对他来说一定是意义非凡,说不准,是恋人呢?
她抬头望向男人的眼睛,他冰冷的眸色中倒映出自己小小的影子。
她胆子很大,敢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一连串的问题更像是在审问他。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谁?”
怀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难道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
“本金一百两,取三分利,我要你一月内还清,你怎么还?”男子的语气不近人情,像带着命令一般开口:“所以,你不妨跟我谈个合作。”
怀安不语。对方来意不善,但如果没有这人出手相救,恐怕自己早就命丧荒野,所以即使对方收高利贷,自己也没有底气反驳,更偿还不起,何况若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眼前的这位越公子是唯一的突破口。
“好。”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自己本来就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也没什么留恋,没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