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游戏》南烛照野

2、小姐（2）

　　“什么？你的意思是……”李诺在听到Club老板的提议后有些许震惊。

　　倒不是惊异于听到老板汤方丞要使用仿生人偶在club里招揽客人。

　　而是因为汤方丞告诉她，他需要购买近百种不同的仿生人偶。

　　虽说仿生人偶技术已经愈发成熟，但远远没有达到人手一个的标准。

　　人偶的价格十分高昂，逼真的二代仿生人偶的价格可达上千万，私人订制的人偶更是十分昂贵。

　　可Club老板汤方丞张口就要订制一百种不同的人偶，如果都是订制，那肯定是相当夸张的一笔数目。

　　李诺笑着摇摇头，不太相信一个Club的老板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购买独家定制的仿生人偶，她晃了晃杯中的香槟，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老板汤方丞倒是淡定自若：“李小姐，你来看看这个。”

　　李诺轻轻瞥了一眼，看到了屏幕上那个偌大的垃圾废弃场的剪影，一时没有明白汤方丞的意思。

　　一堆破铜烂铁能干什么？

　　“这个地方是李博士的废弃工厂，和李小姐的住所离得不远……那里，不是有很多的废弃仿生人偶吗？”汤老板带着商人的狡黠，沉下嗓子来有些隐晦地说道。

　　“反正在Club里面就是陪客人们玩玩而已，也不需要多厉害的科技，就从这些废弃的人偶里面挑选一些重新组合，变成模样好看的人偶就可以了……”

　　那些废弃人偶确实不值什么钱。

　　而仿生人偶价格不菲并不是因为人偶有多么逼真漂亮，而是内核无限接近人类，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学习能力极强，在此方面完全碾压人工智能机器人罢了。

　　为什么要找她？
　　李诺明显有些不耐烦，她只是想来这里消遣娱乐而已，并不想参与到爸爸的生意之中，她又什么都不缺。

　　这姓汤的明显是打着一本万利的主意，想买点便宜货来规避风险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李诺盯着酒杯晃出一个讥讽的笑。

　　还挺下流，钻法律的空子，让人偶代替人类男女去做那种事。

　　嘁，还挺坏，不过没劲。

　　李诺懒得继续聊下去，却不想汤方丞继续说：“人嘛，都有欲望，李小姐，你常驻各类地下场不会不知道那些。这人一旦有了钱，什么都拥有了，就会变得极度空虚，想找点乐子玩一玩。那些有钱人有需求，我赚他们的票子，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人偶又不是人……”

　　人偶又不是人。
　　人偶……
　　又不是人。

　　对啊，它们又不是人？

　　这些话在李诺的脑海里反复出现，重锤似的。

　　听完此话，李诺眉心微动，盯着汤方丞：“为什么不找李博士？”

　　果然，汤方丞终于说了实话。
　　是李斯特拒绝了他的请求。

　　原因说实话也简单，没有任何一个发明家愿意叫自己引以为豪的发明贬值贱卖，哪怕那只是一堆废品，更何况那人是李斯特，他可不傻。

　　“聊聊吧，李小姐，我觉得您会对我们的这笔生意感兴趣的，只是在废弃人偶堆里选一些出来，我记得您在A大附近的别墅里面就有不少人偶，花园里废弃的数量也不少，如果您能跟我们合作，为我们提供人偶，我们可以……”汤方丞的语气更添了几份恳切。

　　李诺伸出纤细笔直的食指示意汤老板噤声。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想让她做自己家里的贼，帮他这个夜店老板把废弃人偶运出来？低价卖给他？姓汤的脑子没坏吧？

　　那是爸爸的作品，是送给她的礼物，她想怎么处理是她的自由，她可以砸了，拧断它们的脖子。

　　甚至丢掉，一把火烧干净。

　　她也绝对不会把人偶给姓汤的，真把她当傻子了？她李诺的人偶凭什么拿来给姓汤的做那种事？他算哪根葱？

　　汤方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对李诺不屑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怨愤，反而吩咐手下给李诺送上昂贵的酒品，说是请她的。

　　李诺心中不快，有种这辈子不想来风宙地下场Club的念头，于是叫来侍者将酒品的钱付清。

　　她可不想欠他的人情。
　　真烦。

　　她正拎着包准备离开的时候，身边有个柔和而有磁性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随后她的手心一暖，小巧的飞行器遥控机放进了她的手中。

　　她扭过头来正要道谢，一眼锁定过去，她就知道，面前那个长得精致到古董漫画书里人物般的年轻男子。
　　这样完美无缺的一张脸。
　　那大概？是个仿生人偶吧。

　　道谢的话从嘴里憋回去，她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个漂亮的仿生人偶。

　　但她又有一刹那的失神，她昂起优美的下颌，又仔细看了看，端详了阵，突然失神。

　　李诺发现自己看错了，面前这个近乎完美的——人偶。

　　不不不，应该不是人偶。
　　他长得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红血丝，灵动的眼神，自然的笑容。这分明就是个人！

　　只是精致到让她误以为是个人偶啊……
　　站在一边的汤方丞将这一切都纳入眼底。

　　“第三代人偶，我自费从李博士的实验室里买来的，花了我五千个，不过李博士亲手制作的人偶就是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没认出来他是个人偶……”汤方丞一边拔出根烟来一边说道。

　　李诺很诧异。

　　第三代人偶？爸爸已经开始制作第三代人偶了吗？她怎么从来没听实验室的人说起？为什么她没有第三代人偶？

　　看出李诺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汤方丞紧追不舍地盘问：“李诺小姐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会？按理来说，李小姐应该第一个试用三代的人偶，真是不好意思，叫本人捷足先登了……”

　　李诺是挺尴尬的，表面上李博士很宠爱自己的女儿，实际上李诺心里清楚父亲的脾性。
　　从小到大她并没得到过什么父爱，父亲很强势，想做的事情从来是不容置喙，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

　　她时常怀疑自己的身世。

　　小时候，她从来没见过妈妈。

　　那套亘古不变的说辞，孩子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有小孩信，小时候的李诺深信不疑。

　　她根本没那个胆量过去质问爸爸为什么不给她三代仿生人偶。

　　从来都是李斯特愿意给，她才有，如果惹怒了爸爸，她就什么都别想得到。

　　气氛有些凝滞，李诺看来是在这个Club待不下去了，她想出去透透气。却没成想，刚才那个三代仿生人像是接受了什么指令似的将她搂住，深吻下去，让她猝不及防。

　　李诺的叛逆之魂此时突然腾升，你不给我三代人偶，我不也一样能得到？

　　于是她也搂住那个三代人偶的脑袋，贴上去，该死的，这个三代的嘴唇和面孔竟如此柔软，仿若真人，花瓣一般的，还带着些许的淡香……

　　“简哲，带李小姐去吧。”汤老板吞云吐雾，笑得有些得意。

　　简哲立马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在那里站着，用手托住李诺的上半身，眼底竟是无辜无害的神情，听从着汤方丞的指令。李诺喝醉了有些上头，又带着些愤怒的心情，于是紧拽住简哲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近乎贪婪扯开他的纽扣。

　　然后忽然酒醒似的，推了一把简哲。

　　“简哲？你叫简哲？”

　　简哲点点头，继而露出他招牌式的灿烂笑容，眼睛亮得如同星星，盯着人看的时候十分灵性，含情脉脉一般。这是许多二代仿生人偶所做不到的。

　　他真的很像个人，五官精致立体，虽然外在不够完美却有股独特的气质。
　　以假乱真的那种。

　　“呵，确实是个优秀的成品。”李诺感叹道。

　　她顺势用手拽开了简哲的制服领带，简哲居然懂得顺势握住她的手，然后自己拽了拽领带调整了下造型……而自始至终，他神态自若，与真人无异，露不出一点破绽。

　　见李诺愣住不动，简哲甚至走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尽头带。

　　她醉醺醺有些魔怔般地抱住仿生人偶简哲，像是被提着往前走。

　　直到她四面围镜，一声清脆的锁门声响起，她才恍惚过来，这里是盥洗室。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过去。

　　是李诺有些慌乱，也有点生气，她再怎么爱玩也不至于这么荒唐。简哲算什么东西？一个仿生人偶而已，她凭什么这么被动？

　　只见面前的简哲白皙的面颊红了大块，眼眶沁出些泪珠，一副可怜巴巴、人畜无害的样子。李诺竟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她很快开始发怒。

　　“滚。”

　　极度冰冷的语气，李诺紧接着带着命令的口吻让简哲离她远一点。

　　有着顶级建模身材的简哲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好像有点委屈。透过盥洗室的多面镜，李诺将简哲的极具反差感的表情尽收眼底。

　　“我做错了吗？是我让李小姐不高兴了吗？李小姐您不喜欢我吗？”简哲用那副极具温文尔雅气韵的声线柔和地说道，“李小姐，那我应该怎么做您才会满意呢？”

　　呵，果然是仿生人偶，绝对服从，献媚讨好，某种程度上恰到好处的蠢笨，降低人类的警惕，让人舒心……

　　李诺更觉无趣。

　　于是她讽刺般地嗤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在洗手池冲了冲手。当她再度抬头来看时，简哲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环在她腰线的位置。

　　“李小姐好像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李小姐啊。”简哲将下巴扣在李诺的肩部，柔软的唇瓣挨近她的面庞，呼吸在她的耳边此起彼伏，炙热滚烫。

　　李诺想起小时候百货大楼里那支限量版芭比娃娃，她拿着它，手上好像有蚂蚁在爬，麻麻的，又难受又挣脱不掉。此刻，她的内心也犹如蚂蚁啃咬，是既排斥又难以割舍的的情绪。

　　简哲，一个仿生人偶。管他是二代还是三代，他说什么“喜欢”？一个仿生人偶怎么可能懂什么叫做“喜欢”？

　　不过是芯片里面的记忆，一个触发词罢了。

　　“李小姐的性格很独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简哲笑眯眯地说道，并未做任何越距的事情。

　　真的和人交谈一样，没什么区别，李诺又开始怀疑自我了。她到底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这简哲，神态还有语言和人到底有什么太大区别？

　　爸爸的芯片人偶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李诺捕捉到了简哲话中的某个词。

　　“其他人？你还认识其他人？汤方丞不是你的第一个主人吗？”李诺转过身问道。

　　简哲挠了挠头，然后把手撑在水池边，近距离认真地看着李诺，像是思考了一会。

　　“唔……汤先生偶尔会带我见一些贵宾，叫我陪她们玩骰子游戏，还有陪她们跳舞。”简哲认真回答道，睫毛扑扇，还伸手摆弄了一下李诺的大波浪发尾。

　　“怎么？你吃醋了吗？”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诺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种话，对于仿生人偶来说似乎有些逆反和怪异，完全背离了对人类具有服从性的要求。

　　李诺有些生气地甩开简哲的手，将头发弄到一边，脸上是略带疑惑的表情。

　　简哲笑意渐深，眼神干净清澈。明明她只是同一个仿生人偶交流，却不想有种诡异的暧昧气氛。李诺忽觉额前一热，简哲花瓣般柔软的唇便贴了上来，另她心底莫名微微一颤……

　　怎么会沉沦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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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诺精疲力尽躺在家中浴缸内小憩时，内心产生了一些矛盾。

　　她好像对这个仿生人偶挺感兴趣的，脸蛋鲜活，思维敏捷，可是没错啊，那是个仿生人偶；她甚至不想称呼人偶为简哲，仿佛那样就算是承认了简哲就是个真实的人一般。

　　如果损坏废弃了，不就是爸爸废弃总厂的一堆垃圾吗？

　　最终她说服了自己，人偶就是用来服务人的，她对简哲绝对没有异样的感情，一点也没有。

　　绝对不会有。

　　“水温合适吗，李小姐？”

　　简哲的双手抚上来，恰到好处地在李诺酸疼不适的肩颈处揉捏，李诺十分惬意地闭上眼，手在浴池的水中玩弄了一番。只感觉到颈部温热，像是被什么“人”盯着细看，甚至能感觉到简哲在她身后的阵阵呼吸。

　　“怎么了？”李诺有些不解。

　　“嗯，没什么，看到一个漂亮的东西，就多看了一会儿。”

　　李诺楞了一下，随后对简哲的奉承嗤之以鼻。

　　“一个胎记而已，形状挺蠢的，要是位置醒目一点我早就把它处理掉了……”

　　简哲紧盯着那处胎记看了一眼，又用温水蘸湿的手摸上去，看着那块印记。

　　上面是罗马数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