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游戏》南烛照野

3、小姐（3）

　　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简哲露出了怪异又震惊的神色。
　　他竭力地掩饰着内心的兴奋和不安，依旧将那副讨好谄媚的笑容挂在脸上。

　　简哲嘴角微扯，一种复杂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流露。

　　将衬衫的领口向上提了提，像在遮掩什么东西……他不想让面前的人察觉出自己身上与之类似的罗马数字图案。

　　他当然也有血有肉地活了十八年——他们口中的第三代芯片人偶。

　　同时，面前这位躺在浴缸里拨弄着水流的“女人”什么也不知道，她当自己是人，当他是芯片人偶。

　　简哲如今被李斯特卖到了风宙地下场Club，也就意味着，在李斯特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试验品。

　　而简哲更不过是只值五千万的试验品，同样也只配供人类消遣娱乐，放肆凌.辱。

　　都是无数个血流成河的死婴实验室里出来的超级实验品，或许他们被叫做成长芯片人才听起来更加合适。

　　简哲顺着水流抚摸过李诺光滑细腻的肩胛骨处的皮肤，有点自嘲地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李斯特这个疯子的自娱自乐和自我欺骗。

　　他的科技产品并没达到和近似真人的水平，做不出来就培育一批真人强行植入科技脑芯片，丝毫不顾那些培育出来的新生命。

　　实验室里的腥臭味和血腥味深深铭刻在了简哲的脑海。
　　那副黑暗的，让人作呕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没错，他被科技脑消除数据后重返实验室自行植入了旧数据，准确来说，他是个失败的“成功品”。

　　他突然升起一股来自同类的感情，对李小姐产生了一些悲悯的心。
　　但她是没有记忆的，她是“人”，此时此刻是他的对立面。

　　李诺没由来地开始烦躁不安，她想起刚才风宙地下场的老板对她说的话，她作为李斯特的女儿竟然没有得到最新一代的芯片人偶，爸爸居然把新作品给了一个地下场的老板？

　　“僵在那里干嘛？”李诺适时地冲着身后的人发着脾气。

　　她拍打着浴缸的水面拂到简哲的脸上和身上，将他浇得湿透。

　　简哲又将伪装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副猛然不知的神态，怯懦地踱步站在了李诺的面前。只见李诺稍稍从浴缸里透出半个身躯，细腻的皮肤被热水温得有些绯红，质感也如剥壳的荔枝。

　　李诺怼过去一个眼神并对他下达强势的语言指令。简哲便心领神会地卸掉他那身湿透的衬衣，然后随之浸入水中。

　　两两交融，李诺没有任何额外的情感，只得原始性的发泄，如同她家里任意一个定制的芯片人偶一样。

　　他们不过是芯片人偶罢了，人偶就是人偶。

　　只不过在水中干涩的阵痛之余，她狠狠抓了简哲的背，留下一道指印血痕，血迹如同墨汁一般在清澈的水里荡漾开来。

　　她惊讶，第三代可以像人一样的流血？
　　但血迹很快四散开来，逐渐消失于水底。她的疑惑在逐渐升腾的快感中消逝，最终望向风宙地下场豪华贵宾室的顶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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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逐渐温下来，李诺有点冷，遂打开开关换上新的热水，洗完澡后她擦干水渍穿上浴袍，人躺在大床里，正在放空。

　　简哲不辞疲惫地过来温柔地帮她擦拭潮湿的发尾，并替她在床头架上冷凝烘干器吹发。

　　像完成任务般的，简哲被经理叫去另一间VIP室，仅仅是给李小姐打了个客套式的告别话术。

　　那副有些勾人的笑意停留在李小姐的脑海经久不散。
　　她开始变得有些疯癫。

　　“简哲呢？你们把简哲弄到哪里去了？说好了让他陪我，中途离开算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见过一家像你们这样的地下场！”

　　李诺的咆哮传到了老板汤方丞的耳朵里。

　　完全不出乎汤老板所料，简哲还真是个优秀的作品，完全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汤方丞觉得自己投资的这五千万的三代人偶一定会赚大发。

　　至少现在三代人偶只有他简哲一个。
　　还得经过成千上百次的实验，并且拥有独家的定制。

　　他非常狡诈地立刻采用用一种“饥饿效应”的商业手段，将简哲收回，关在特定的房间内不见光明，也不许他接待客人抛头露面。

　　即使今天的李小姐在套房里暴怒扬言要烧了他这座地下场。

　　他知道，越是生气越是不甘就越是渴望。
　　尤其是像李诺这样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的富家小姐。

　　不这样做，他怎么能得李诺后花园的那些废弃人偶材料呢？

　　李诺被地下场的工作人员们簇拥着送离了地下场，汤老板在其身后潇洒自如地吞云吐雾，露出了得逞的笑。

　　不出三天。
　　不……也许会更快。

　　不出所料的，不到24小时之内，李诺小姐就改变了主意，给汤方丞的地下场Club打电话通知他们来N大附近的别墅后花园取货。

　　她要得到简哲。
　　她要得到三代人偶，只有她才能动简哲，任何人都不行，简哲是属于她的。

　　后花园那些废弃的人偶，拆分做材料她无所谓，反正放在他的后花园也是一派诡异之景，荒谬奢淫且疯狂的象征罢了。

　　都是些垃圾，换一个简哲，太划算的买卖。

　　因为她回去后从父亲那里得知，目前整个世界上就真的只有一个简哲，三代人偶仍在研究之中，并没有上市进行量产，政策和法律目前也不允许量产售卖。

　　所以简哲是被偷偷卖出去的，卖到汤老板的地下场也是秘密的行为。

　　于是风宙地下场Club的人鱼贯而入，穿着整齐划一维护服进入她的后花园，对着那一后花园的废弃人偶挑挑拣拣，最终带走了大半。

　　那些人偶被肢解，拆散，重新构造，很大一部分换了全新的皮囊。

　　有些甚至被专业的人偶外观设计师换上了知名影星歌手艺人偶像等类似的样貌，他们还开发出了隐秘的服务，即帮助客人自定义设置想要的面孔和性格。

　　李诺是后知后觉的。
　　等到了风宙Club做好这一切的工作之后，汤老板才热情地邀请他来到地下场参观。

　　让她看看如今有趣热闹的场面。
　　那些漂亮的一代、二代人偶出现在了风宙地下场Club的每个角落。

　　有时候会有一阵的恍惚。

　　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人还是人偶，只有靠近了并仔细端详，有些被打得支离破碎的人偶脸凑近来，吓李诺一跳，才知道这是一个人与人偶混杂的地方。
　　和外面的世界无异，只不过服务的项目是不被允许的非法行为。

　　李诺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厌恶。
　　因为她看见有些客人拿着酒瓶砸向某些面庞精致英俊的人偶。

　　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甚至有些变态的动作，并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指控任务，只为了寻开心。

　　虽然她也不尊重人偶，但是她担心在这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她心心念念的简哲也会被这样对待。

　　人偶当然也是分高低贵贱的，至少她觉得简哲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而应该像高级橱窗里的精致奢侈品，被柜员小心翼翼的捧着送到富人的手中。

　　而不是被那些醉鬼穷鬼随意亵渎。
　　那样她心里会感觉到很恶心，很排斥，她只能接受简哲为她一个人服务。

　　然而风宙的老板却并没有“兑现诺言”。

　　简哲是个摇钱树，不少知名人士和上流精英，豪绅富婆都对简哲感兴趣，汤老板花大价钱买简哲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他当然要物尽其用，至于李诺，李诺喜欢简哲这个人偶，他只能送她玩几天，几天之后他就要重新收回去，继续放在店里做吸引更多有钱顾客的砝码。
　　用拍卖的方式在午夜上为简哲的身价抬高层次，引得众人纷争喊价。

　　明明是汤老板的错，但李小姐却偏要把火发在简哲的身上。

　　用铆钉长鞭在三代人偶简哲的身上狂甩乱抽，竭尽全力的发泄着愤怒。

　　对啊，她对他只有占有欲和病态的控制欲。就像商品，他简哲就是难以得到的限量商品。她凭什么要把简哲当成人一样对待？

　　“你不就是个人偶吗？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汤方丞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他凭什么收回去？”

　　然而，狂躁和愤怒并起不了什么实质的作用，地下场的专属护卫队携着机械护甲和激光刃出现在她的别墅。

　　刃口抵在李小姐的脖子下。
　　她神色倔强，却不得不放下提着简哲领口的手。

　　跪在地上的简哲被护卫队的人带走，李小姐家的二代人偶们各司其职，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去，它们看上去没一丁点儿的攻击力。

　　废物！一群废物！蠢货！

　　李诺崩溃地揉搓着自己的长卷发。
　　恨不得一气之把这些二代人偶全都给烧了，毁了，丢进后花园和那堆一代的垃圾放在一起，她看见它们就心烦。

　　那晚，李诺不甘心地重新回到汤老板的地下场。
　　照旧得到了相当客气且细致妥帖的服务。

　　她指名要简哲。

　　精致的仿生芯片人偶将李诺小姐团团围住，一代和二代人偶之间的差距很大。

　　一代人偶像个面瘫的活死人。
　　二代人偶则充分诱发人类的恐怖谷效应。

　　它们一排又一排地从李诺的身边走过，李诺像是未反应过来的似的在这一排排人偶之中疯狂搜寻着简哲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

　　她知道地下场的老板汤方丞在敷衍她。
　　这些人偶的相貌全都变得和以往不同了，但李诺心里清楚，它们原本该属于她花园的人偶残骸堆之中。

　　“简哲呢？”李诺冷冷问道。

　　汤老板虽然是耸耸肩膀不置一词，直到李诺再次发疯般地追问后，他才勉强松了口气。

　　“简哲现在是我们Club最值钱的人偶，接待的价格可以按分钟计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重新排队预约时间来点简哲。”汤方丞显然有些得意地说，“再说了，有人出了上亿的价格买简哲我都没有同意，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待定，再继续炒作来拍卖个高价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李小姐，我肯将简哲送给你玩两天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以市场价格补偿你那些废弃人偶的资金。”
　　汤老板言语之中似有小人得志般的畅快。

　　李诺与汤老板之间的口头契约在这一刻分崩瓦解，她自然是有些恼羞成怒的。

　　于是她撩起裙侧，掏出随身系在大腿根部的激光刀刃架在汤方丞的脖颈处，地上场的安保人员瞬间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忘了你场子里的人偶都是从哪儿来的吗？我可以把他们送给你，自然也有办法拿回来，你就不怕我报告408警卫队吗？我会让你们全部完蛋！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汤老板一脸不屑，激光刃浮游于他脖颈的周围，炙热地灼烧着他的皮肤，此刻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你去告吧，悉听尊便，不过在这之前李小姐你可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周围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李诺本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无暇顾及地上场的这些安保防卫人员，这下听了汤老板的话，视线游离从地下场的源头在回归到她和汤老板之间。

　　人偶与宾客，护卫队和几个身着不凡的人。
　　那些人正穿着408警卫队的制服，体型身手比地下场的安保人员更加勇猛精进，手持的尖端武器让人不寒而栗。

　　汤方丞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一个办地下场Club的三流商人，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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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地盘里怎么可能有408警卫的人？

　　见李诺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汤老板大手一挥，其中一名穿着408警卫队制服的人出现在了李诺的面前，防爆头罩之下依稀可见那双锐利且带有杀气的眼睛和向下弯的唇角。

　　那个警卫当着李诺的面点开了自己的绿屏流动的身份信息资源。

　　——
　　408警卫*高级政府认证*A号支局
　　工龄*8年零5月整*存续中
　　政务积分*21466*存续中
　　身份编号代码*9091*存档
　　当前支队任务指派点*风宙地下场
　　当前任务*护卫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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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诺失语，在不甘中放下了手中的激光刃。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的思维方式与23世纪的发展速度严重脱节，全新的政策，全新的城市公约，全人工智能环境下下的一切，包括智能机器人、机械脑、芯片人偶等一切包含在内的产物都有了全新的定义。

　　而规矩是人定的，法条是死的，人类社会的发展是流动的、相当迅猛的。

　　纨绔如李诺都觉察到了其中的不祥之兆，她只觉得，毛骨悚然，一阵后怕。

　　从今往后，在C国乃至世界各国，人偶的用途会变得更加广泛，法律环境也更加宽松。即使是地下场这样的环境，漂亮的、听话的人偶也会被物尽其用。

　　那些一代人偶刚上市时所发生的各类偏激、暴恐的事件恐怕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家常便饭。

　　从高楼林立的大厦门窗中将人偶重重地摔下；
　　故意开车撞翻所有路边正在执行主人任务的人偶，毁坏它们，看它们在路边发出“滋滋”的破损的音调，还有设计师精心设置过的，和人类一样痛苦的吼叫音频。
　　发了病的人狂躁地用各类武器摧毁它们，极尽各类残忍的手段，用以发泄自己愤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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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长得和人类十分接近、以至于像简哲那样无限接近人类的芯片人偶们，真的连路边的一只节能垃圾袋都不如吗？

　　也正是因为长得像人，才会错认为那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吧。

　　李诺有些颤颤巍巍地坐在原位上端起泡了科技药的酒抿了一口，神色有些恍惚和不安，她的双眼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喝完酒后打了个激灵，喉头一紧，酥麻的辣感直冲鼻腔和神经。

　　“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想把简哲卖个什么价？你又能卖到什么价？爸爸的定价从来没有高出预期值这么一说，你怎么可能？

　　“呵……或许我应该换一个说法，李斯特博士很快就会创造出新的三代人偶。”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等到三代人偶彻底上市之后，你的简哲早就成了时代里落伍的垃圾，连五万块都不值。”
　　李诺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看着汤老板的眼神里也带着怒意和挑衅。

　　“这个我自然知道，李博士是发明天才，三代人偶也的确很有未来的发展前景，但是现在，整个C国只有我中签了中奖代码！只有我拥有简哲！”
　　汤方丞理了理胸口的古董别针，语调高昂。

　　“所以当然要拍卖了，在他尚且值钱的时候，用最高的价格甩出去，我只要有钱就好了。”

　　李诺定定地看向汤老板，再度询问了他简哲的价格。

　　她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天文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