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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我轻轻起身,想去洗漱。
      黑暗里,何一鸣正看着我。自己就像个贼,被抓个正着。
      “早,您用不用厕所?”
      “你先去吧。我9点以前到办公室就行。”
      我去卫生间简单的洗漱,出来看见被褥都收好了,屋里的灯开了。这时,何一鸣手机上的闹铃响了,七点一刻。他按下闹铃,进了卫生间。
      我坐在床上想今天的计划,地图,报纸,电话卡,大学……把行李拿走?或者青年旅馆已经有床位了,又或者去找找我记下的那几个旅馆?我熬不过第二夜了,那种氛围,我形容不上来。
      我沉思着,没注意到何一鸣已经站在我旁边了。
      “我现在去单位,钥匙给你。你看书吧,等四月再去找房。我晚上五点多回来,你饿了那个小柜子里有面包,冰箱里有果酱和肠。”我仰起头,没看他手指的方向。从昨天到现在,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他,是一张很男人的面孔,有棱角,皮肤偏黑,胡子刮的很干净,不够帅,眼睛也不够清澈,带了眼镜,有一点点斯文,衣服穿得干净得体,虽然不算高大,但身材相当不错。
      我收敛心神,“其实,外语考试哪用突击啊,突击也管不了用。我今天就想去找房。四月中就开学了,现在应该有很多新生也在找房子吧,或许这几天房源能多点呢。”这两天怕是一年里房子最难找的时候吧,我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到想掐自己大腿。“您知道大学在什么地方吗?或者,我在哪儿能买到地图?我有大学的地址,就是不知道怎么过去。我还想买报纸和电话卡,往国内打的,还有这里的手机卡。我想我总得给房东留下联系方式。”
      他没再坚持,“那一起出门吧,路上说。”

      在地铁站,他教我在自动售票机上买了一张一周有效的车票。我想起昨天的票是他替我买的,要还钱给他,他很干脆地拒绝了。我们一起坐地铁到火车站,把地图,报纸,手机SIM卡都买了。他告诉我,隔壁那家是印度人开的电话亭,可以买到电话卡,用那里的座机给国内打相当便宜。电话亭开门时间不一定,最晚十点,运气好不到九点就能开。我看时间不早,催他赶快去单位,还是不肯接他的钥匙。他留了我的手机号,说晚上五点以前下班,会给我打电话,带我回家。然后就坐上地铁走了,我道再见,他没理我。

      下午,我坐在市中心的长椅上,手边放着报纸和从大学告示板上撕下来的小纸条。我打了十多个电话,去看了一处房子,只有唯一的房东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让我等候消息,其他的都说抱歉,房子已经租出去了。青年旅馆仍然没有空出床位,他们只是让我勤来看看,并告诉我,想要住一个礼拜或更长的时间可能性不大,因为我应该提前两个月预订,N城挺旅游的。我沮丧到了极点。
      手机响了,我学着老德的样子,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师楠。”
      “喂,房子找的怎么样了?”是何一鸣。
      “不太好,就一个房东留了我电话,要等消息。”
      “我今天请了两个钟头假,你在哪儿?”
      “我?哦,您不用找我,不用来。我想,可能还有我没打到的电话,我还想回大学看看,有没有新的广告贴出来。还有,有几家旅馆,我来以前就知道的,我想去问问。”
      “你现在到底在哪呢?”
      “Sparkasse(德国某银行)门口。”
      “哪个?城里最大的那个?”
      “啊?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大的。”
      “旁边是教堂?”
      “嗯。”
      “你就在那儿等我吧,两站地铁,我一会儿就到。”没再等我答复,那边已经是挂断的声音。我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烦躁异常。

      何一鸣从地铁站那边走过来。
      “没打的电话打完了吗?要是打完了就去大学。”
      我站起来,跟上他。
      他突然转过头问我:“大学在哪?我不认识。”那还带路?跟多熟门熟路似的。
      “不远,我上午已经找到了,可以走过去,或者您想坐地铁?U2。”
      “走去吧,这里没U2,还得换。”
      我一路上没再说话,我既没力气找话题跟他聊天,也没兴趣找借口解释今天的失败。学校的看板上,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没有新贴出来的广告。我手里攥着手机,攥到手心流汗,留过我电话的房东也还是没有打来。

      天一直都阴阴的,四点多就已经有六点钟的样子了。
      我杵在学校门口,说:“我想去看看这几家旅馆。”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或者,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旅馆吗?”
      “火车站对面就有,老城里也有,180欧一天,你要去住吗?”客气点儿不行么,N城总有价位适中的旅馆吧。
      “不用这么好的,我可能得住好几天,我现在找不到房子。我不能把去延签的自保金都拿去住旅馆。”
      “那就跟我回去。”你忒厉害,我怕你。
      “我不能赖在您那儿,让您每天睡地上。”
      “今天房东老太太回来,我们找她去借折叠床。”
      “她要是还没回来,或者她不借呢?”
      “那你睡地!”他已经往地铁站方向走了,挥了下手,示意我跟上。“还有,这几天好好在家看书,你通过分级考试比在这礼拜找到房子重要。你如果进不了大学语言班,你想过怎么办吗?读私立的?到时候应该比找不着房子着急吧?现在还在寒假里,不会有人在周末去大学里贴招租广告的,就算有也是你这种心急找房子的,是求租的。”他扫了我一眼,“更何况,你现在也不是露宿街头。”
      我看着他,“您平时就是这么训儿子的吧?”
      “比这厉害多了,要是还说不明面就拉过来揍一顿。”他看着我,似乎我不跟他回去,他真的会揍我一顿。
      “那,我能去买一条被子,一个枕头吗?”
      他笑着把头歪向一侧。原来他也会笑,而且也能笑得很灿烂。

      房东老太太胖胖的,很热情。她开了花园上那间小储藏室的门,让何一鸣从里头把折叠床拿出来,然后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我暗想,她要是能把那间小屋让给我住该多好。
      晚上,何一鸣炒了两个菜,蒸了米饭。老实说,味道不太好,可我吃了很多,是真饿了,从上飞机起,我就没好好吃东西,今天早上也是饿着,中午只是觉得十几通电话打得口干舌燥,喝了一瓶水而已。饭后,我抢着刷碗,收拾桌子,然后坐在床上跟他闲聊。
      他毕业于X交大,学铁路还是道桥,这个专业现在已经改叫物流或者交通了。他的父母和弟弟都住在浙江。他在G省的一个火车站当货运室主任之类的小领导,那里是一处知名的风景名胜。老婆和儿子不在站上,住在临近的X省H市,他不常回家。比他更大的领导想提拔他,所以送他来了这个公派德国的项目,到M大学了一年德语,然后到德国,通过语言考试,去DB(德国铁路)和几个颇有名气的物流公司做实习。到六月以前呆在N城,然后去哪里,他还不知道。十月,项目结束,回国和家属团聚。
      “公派的干嘛都找结婚的啊,二十多的不更年富力强吗?”我问。
      “光年富力强有什么用啊?三十多的,在国内好歹都有点基础,算是个头儿,谁愿意在这儿受苦啊。而且,结了婚的还能不回去?我们班有一个没结婚的,这次的一百个人里好像就她没结,后门的,谁都知道,她也没避讳过。”他答。
      “我爸也有几个朋友是您这个岁数的,我爸都让我叫叔叔呢。”
      “叫何一鸣就行了,咱们不是算同学吗。”
      “不行,不行,那还是叫老何吧,比我大差不多一轮,直呼姓名,多不尊重啊。”
      那晚,我们尽释前嫌,相谈甚欢,仿佛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相见恨晚的意思。
      临睡前,他跟我说:“我跟席薇不熟,虽然在一个班里,可是她因为生孩子,就上了一个学期课就回去了,而且我们都是环保项目的在一起,交通项目的在一起,就连交通的都是铁路的在一起,公路的在一起。我起初没想答应她接你,她开始说你是她表妹。后来,她来了好多次电话,看我不答应,才说的实话了。她说她怀孕的时候你和她,还有她妈妈住一间,说你人有多好,多懂事。她每天来电话,我真是让他磨叽烦了,才勉强答应的。”
      “您别怪她,她也是着急。我在德国不认识别人,只有她比我来的早。”在M大学德语的时候,我最初是和席薇住在双人间的,后来她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既不想放弃孩子,又不想丢了这个出国的机会,就想把妈妈也接来,方便照顾。她问我能不能跟她一起调到三人间,说我好相处,她还能和她妈妈在一起。主要是三人间比双人间便宜,母女俩都住双人间开销太大,承受不起。我想想也没什么,就答应了。席薇回去以后,我定期把笔记、作业,周一小考的答案寄给她。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能兼顾家庭和事业不容易,如果是我,我会放弃其中一样。
      “你们自费班不是也二十个人吗,就你一个出来了?”他问我。
      “我其实不知道谁出来了,我跟好多人都没说过话,但是跟我熟的,没出来。”
      过了一会儿,何一鸣突然说:“你不是北京的吗,干嘛住M大?那公寓也不便宜啊,我们能报销,你们是自费的吧?”
      “哦,我家在西四环,离M大不近。”
      何一鸣也没再问,又说:“我当初听席薇说你是北京人,我以前对北京人没什么好感。”
      “那您的意思是现在改观了?”
      “嗯,改观了。”
      “呦,那我给北京争光了。”
      那晚,我微笑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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