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遥想当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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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之后，小夭闲来无事，便出去找防风邶。两人在轩辕山外围信马由缰，边走边聊，其他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
“我可能要在轩辕呆一段时间，但是我不想住朝云峰，等祭拜完我娘她们之后，我会搬出来。你抽空在轩辕城内给我置一套宅院吧！省得跟玱玹他们住一块，事事要看他脸色！”
小夭想起早上她提要求被拒一事，心中就有些不悦。不过是在身边放几个使唤的人，他便要来指手划脚横加阻挠，其他事就更指望不上了。
前世的玱玹都始终没有把她当做是一个平起平坐的亲人来看待。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附属于他之下，理所当然应该接受他保护，听从他指令的人。哪怕她在高辛极尽尊贵，他也依然能一边提醒她涂山璟有未婚妻，一边让她跟涂山璟约会笼络住他，毫无心理障碍。
小夭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意兴萧索，她母亲当年也是这般，家中看似最得宠的唯一小女儿，一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便被作为联姻工具送出去。那些口口声声爱她的人，可没有一个人鼓励并允许她违背轩辕王的意志。母亲这个轩辕王爱女，看似地位尊贵，实际上活得还不如四舅母昌仆，昌仆自小被按照若水族长继承人来培养。她跟仲意完全是两情相悦才愿意嫁过去的，谁也不敢强迫于她。
没有权力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打底，一切所谓爱宠都不过是马粪表面光罢了。
防风邶察觉到她心情低落，便侧过头看向她，问道：“在想什么？”
小夭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旧事，心里不大愉快。”
“我早上给我外爷画像，故意按我大舅舅青阳的神态画了一遍。虽然他没有说像谁，可是我知道一定是很像青阳，他看了之后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我这样故意刺激他，是不是很坏？”
防风邶含笑应道：“你开心就好。”小夭本不是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缘由。
小夭叹了口气，把上一辈的情仇史给他说了一遍，道：“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其实没什么意义，可是我一想到这么多人因为他含恨而死；而他却心安理得地住在朝云峰。我看到玱玹一口一个爷爷叫得那么亲热，对他孝顺体贴得不得了，还亲自搀扶着他散步消食，我这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有求于你外爷，自然是要大献殷勤的，人之常情罢了。”
小夭不屑一顾：“我外爷对他的好，连我外祖母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当年我母亲离开前，要求他起誓会照顾保护好玱玹。他嘴上答应了，实际上却任由我四个舅舅背地里迫害欺凌玱玹，对他不闻不问。玱玹快活不下去了，写信向我父王求助，逃去了高辛，这才逃过一劫。”
“你知道玱玹怎么对我说的吗？”
防风邶勒住马，转头温柔凝视着她。
“他说外爷虽然是伤害了我外祖母，他父母和我娘她们，但是他特别能理解我外爷，处在那个位置，我外爷做的事没错。”
“他觉得一个男人要成就宏图霸业，就必须要以牺牲身边所有人为代价，包括自己的妻儿。只要最后成功了，牺牲委屈自己身边人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他爷爷给他打的榜样，他便将其奉为圭臬。”
“可是他不记得了，如果没有我外祖母举族相助，我外爷根本不可能创建轩辕。如果不是我外爷心性凉薄过河拆桥，我外祖母一家也根本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明明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因为我外爷的猜疑算计导致了家破人亡孤苦无依；到头来他想的却不是终结这个噩梦，而是梦想着将来如我外爷一般，也靠着吸身边人的血来成就自己霸业。”
小夭唇边笑容悲凉，前世玱玹这般对她说的时候，她还傻乎乎地觉得他胸襟广阔不记前嫌，颇有王者之风。其实玱玹的凉薄并不是后来才有的，是她被亲情的滤镜蒙蔽了双眼，每件事都会主动帮他找理由，努力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
正因为她的愚蠢，才会后来一次次地为玱玹付出，最后所有对她好的人都下场凄凉，而吸着她血上位的人却犹嫌不足，露出了贪婪狰狞的嘴脸。
“其实我到现在对他们的事还是有很多疑惑的地方。”小夭道。
防风邶一挑眉：“譬如？”
“譬如说大舅舅青阳到底为什么会误食本来要下给外爷的毒药；又譬如父王明明深爱母亲，却拒绝了母亲的借兵请求；他派羲和诺奈将军化名雨师去赤宸身边，帮神农打轩辕是出于什么考量……母亲每次说到关键的地方就会略过其中的细节。我怕父王回忆往事伤心，也没敢直接问他。玱玹说这都是父王出于一己之私干的坏事，可我不觉得会是这样。”
防风邶思索了一会，道：“我猜，青阳中的毒，是轩辕王下给他的。”
小夭一呆：“毒药在大舅舅手里，外爷要怎么下给他？”
“你大舅舅应该是打算下给他，然后被他发现了，反手把毒放回去，青阳技逊一筹，没发现。”防风邶缓缓道。“我曾经听闻当年青阳以能力出众办事稳妥著称，如此重大的事情，他绝不可能误食。这多半是你母亲为尊者讳，帮你外爷掩盖的说辞。”
小夭思忖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有这样的可能。
“至于拒绝借兵，这本来就是他身为高辛王的份内事，出兵意味着参战，他不可能让高辛卷进神农轩辕的大战之中。但是他既然深爱你母亲，以你父王的深沉老练，我猜他应该还有后手……”
“我以前曾经听我义父说过，神农大王姬云桑曾经与羲和诺奈有婚约，差一点就嫁过去了，只是诺奈那边出了点岔子，没结成，从此之后诺奈就沉湎于醉生梦死之中，变成了个废人，后来再无消息。第一次阪泉大战之后，榆襄被杀，赤宸重伤失踪，云桑独力难支，答应了轩辕那边的提亲。也正是差不多那时候，雨师出现在风伯身边，协助他们守住泽州，后来成为赤宸的左右手。”
小夭啊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雨师跟云桑好像是差不多同时死的！雨师死在了冀州大战中，而云桑大舅母的死因和地点却很奇怪。她明明没有参战，一直呆在朝云峰深居简出，性子特别安静，决战那会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轩辕山出逃，最后灵力耗尽死在了宣山。宣山的位置，正是从轩辕山前往冀州的路上，她是要去见雨师！”
前世阿珩给小夭说故事的时候并没有说到这一段，她不知道雨师就是诺奈，也不知道云桑已经死在了宣山。她把所有的讲述重点都放在了赤宸身上，为女儿细细描摹亲生父亲的音容笑貌，对其他人和事都是一语带过。
小夭能理解母亲的用心，她希望自己心里留下的只有对生父的怀念，却不希望她心里怀着怨恨。可因为这样，小夭对他们上一辈的很多事情都是不甚了了，还是她后来不断补充线索反复推敲，才一点点拼起了故事的本来模样。
夭柳两人讨论推敲了一会，最终得出个大致的结论：诺奈改头换面前往神农助战，虽则或许是高辛王的安排，可这必然也是有诺奈自己的意愿在里面的。当时神农危急，大王姬云桑已经沦落到要以身为筹码，深爱云桑的诺奈必然不能坐视不理。
“你说父王应该会安排了有后手，你觉得他的后手会是什么？”小夭讨论完诺奈的事，又想起前面这桩来。
相柳沉吟了一会，道：“不知道，你说你母亲悄悄前往救你四舅，危急时候是赤宸来救的，他怎么知道你母亲到了两军对垒前线？”
小夭醒悟：“你是说消息是我父王给赤宸送的？”
相柳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我不太确定，就算高辛王给赤宸送了信，他怎么就这么确定赤宸一定会不惜冒险前往资助敌军将领呢？”
“不知道，你不是说他们互相看不惯吗？也许是赤宸也不想便宜了炎灷呢！”小夭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可赤宸来了也没有用，我四舅他们根本就不肯抛下士兵先走！最后我四舅还是死了。”
“实话说，按你描述的，我也不太能理解这件事，换成我是赤宸，过去之后我管你想不想走，不想走就打晕了带走，等事后他们要自个想不开抹脖子，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赤宸坐下是全大荒最快的坐骑鲲鹏，传说一日可飞九万里，就你娘扔下他们满山跑去找炎灷看他祭祖的那会功夫，把人带出来两趟都够用了。更何况当时山上还不止一头坐骑，哪怕是他留下来吸引炎灷注意力，让你娘趁机把打晕的人带走呢，也不至于此。时间肯定是够的，后面炎灷阵法已经发动了，赤宸都还能把你四舅母和你娘带出来。我看赤宸大约是酒喝多了脑子抽风，才像没头苍蝇一样跟着你娘满山跑去找什么炎灷……”相柳一个不慎，嘴毒的本性又跑出来了。
小夭气结：“不许你说我娘！我娘说四舅他们是不愿扔下士兵独自逃生的大英雄！”
相柳有些不屑：“又不是灭国之战，甚至连一场大战役都算不上，洵山一战，轩辕仲意以一万人偷袭炎灷四万大军，本就是胜固欣然败亦无妨的冒险行动。奇袭成功之后，却没有大军后续接应推进，进而完全击溃敌军，反而任由敌军拖延时间对峙谈判，摸清他们的虚实组织反攻，这才是反常操作。轩辕王自己一场仗就扔下了七八万士兵的性命，他怎么还不自刎谢罪？胜败乃兵家常事，哪个将军从来不打败仗？我打了几百场仗，输的时候也不在少数，输了一仗就要自杀，多少将军都不够用的！”他平时在义军中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跟义父他们以兵棋推演复盘昔日各种战役，总结经验，轩辕仲意和炎灷的洵山一战，他也曾经推演过，只是其中许多细节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小夭沉默了半晌：“也许不是他们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
“世界错了？”相柳第二次听到小夭说这句话，却依然不是很理解小夭想要表达的意思。
“嗯，世界并不总是让人们按常理按自己意愿走的，有时候，命运会像摆弄傀儡一样玩弄他们，逼着他们做不想选择的选择。就像我父王一样，或许，我四舅他们也并不是真的不想活下来……”
小夭看向远方，在那一片枯黄黑沉的底色中，无数新嫩的绿色正蜂拥着争先恐后冒出来。
相柳突然也沉默了，看着小夭，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相柳，我想五神山，想我们的小房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遥想当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