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苍鬼

3、分开

　　青莲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
　　山庄的婢女与仆人就像是傀儡一样乖顺，从来不曾有人对她的作为流露出任何的意见，青莲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异常。
　　唯一常常跟在她身边的依然是重华。
　　“青莲大人，该用膳了。”一如既往恭敬而温柔的声音。
　　紫檀的桌子上布着精致的午膳，雕花精致的长把银调羹和筷子摆在座前，青莲坐下来，伸手拿起银调羹攥在手里，重华则侍立在旁执起银箸。
　　这世上的许多东西青莲都有灵而知，筷子和调羹她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拿在手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会用。
　　大约是本为植物的缘故，青莲努力了很多次也用不好，自然就放弃了。
　　重华来到之后就一直都是这样了：一个人坐在桌前，另一个人站在一边，不用青莲说，只要她的目光落在哪里，他就能准确地夹起她想要的。默契得仿佛他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修长洁净而有力的手执银箸夹起金黄的炸卷，青莲歪头咬住，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转过眼盯着重华。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提醒变得无力而好笑，“里面烫……快松口。”重华放下筷子双手捧起青莲的脸，看了看她的嘴里，舌尖比别处要更红一些。
　　“还好没有烫伤……呃，青莲大人脸红了呢。”含笑的声音变得格外讨厌，“没关系，没有别人看到的。”
　　青莲腾地站起来，“困了。”干脆地丢下两个字就走开了。
　　重华愣在原地，突然低头笑了起来，而后夹起碟子里被咬了一口的炸卷送进嘴里。

　　在很多方面，青莲就像个新生的婴孩，然而她却远没有婴孩的好奇与探索世界的勇气，反而像是一个垂垂等死的人。很多很多时候，她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滞了一样。她就那样立在时间静默的洪流之中，一层不可知的结界包裹着她，隔开了时间对她的冲击，也隔开了这个世界。
　　有风从窗子里吹进来，重华抬头看去。
　　青莲转头，时光重新流淌起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意识到了青莲的动作，重华温温地笑了一下，说：“枫叶已经红了呢。”
　　青莲收回目光。
　　有青衣婢子穿过纷纷木叶，从小园外面走进来，走到门口，停下，轻叩门扉，小心翼翼地禀告：“大人回来了。”
　　“大人”，说的便是那个人了——这个山庄的主人。青莲从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哪里，她似乎一点都不好奇这些。
　　山庄主人长年不在。除了第一次把她和重华带了这里之外，每次都只是回来换了大批的仆人，当然还有一次是把重华再次带到了她身边。
　　不管多少年过去，时光仿佛都不会在青莲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重华如今已长成了一个足够可靠的俊美男子，而青莲却一如初见时十五六岁的模样。
　　山庄主人看到他们，仿佛才发现般感慨道：“重华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重华已经二十有一了，大人。”
　　“真快呀。这么大的人在外面的话也该娶妻成家了。”
　　“大人……”
　　“继续让你跟青莲住下去也不合适了，那这样，今天就搬出来罢，旁边的院子我记得还闲置着？”
　　“……是，大人。”
　　山庄原本就洁净，又兼时时有人清扫，半天不到的时间，重华就从青莲的院子里搬了出来。剩下的半天，重华又重新熟悉了这些新的仆婢，至于山庄主人，则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青莲坐在屋顶上，长久地看着下面忙碌的人影，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重华抬起头径直望过来，青年的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容，而青莲却漫不经心地别过了脸。
　　重华的眼神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黯——她是不会在意的。他这样想。
　　可是翌日一早，他以为不会在意任何事的青莲却在他最尴尬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青……青莲大人！”男子初醒时略带沙哑的声音饱含羞恼和无奈，不经意露出的身体已不复初见时那般瘦骨嶙峋，光洁的皮肤下包覆着紧实的肌肉，贲张出优雅而有力的光泽与线条。
　　青莲站在床边，从重华的脸上一直看到他所竭力遮挡的地方。
　　“已经看到了，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极平静的脸，极淡薄的语气，让一向处变不惊的重华红透了脸。然而青莲却只是看了看他红红的耳尖，若有所思道：“原来人类到了这个年纪也是会尿床的。”
　　重华眼神复杂地望过来，青莲没有看到。她已经转身出去了，留下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的重华，满心的尴尬和疑惑——
　　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在后来，重华偶尔会想起这个清晨，会想她是何时来到了他的房间，是去做什么的。然而这世间，有些事情，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