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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Part 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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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夜不息,华灯尽灿,摩肩接踵的大道,遍地是笑语人声。
街头的宝塔楼阁、玉树琼枝,仿佛仙山林台,形形色色,酒楼歌馆的女子偎翠倚红,传来妙龄少女轻歌隐隐,酒香飘市,舞伶婀娜,整条街市望过去,仿佛散着通透珠光,蜿蜒而漫长。
白东秀走在前面,随手赏玩着街市上售卖的东西,流月虽兴趣缺缺,却也抱臂跟在他身旁,看着他拿起一只白玉梨花的雕花珠钗,在月色下宝光流转。
“这个送给智善的话,她应该会喜欢的。”白东秀把珠钗递过去,让他看了一眼。
流月依着他的话想起那个叫做智善的姑娘,他见过的次数不多,只依稀想起她在汉阳城门口踏下马车,纤长的身子提着裙摆缓缓走来,确如梨花一般清丽婉约,这只珠钗冰雪通透,倒是很相称。
“她去了清国,等她回来再送给她。”白东秀抛了几个钱币给摊主,将珠钗收入怀中。
“我记得你说过,她曾经是你的心上人。”流月淡淡扫了他一眼,听不出是何种情绪,“你想挽回?”
“我……”白东秀有些尴尬,一时语塞。
见他说不出话,流月也不再看他,黑眸映着迷离的灯光水色,绚亮而渺远,“你这样细心为她挑选礼物,我以为你仍是喜欢的。”
白东秀的脑袋有些晕眩,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智善的确是个好姑娘,她善良,坚忍,永远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知道她已经等了他很久,可是对于他而言,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一个美好的梦,是吕云让他的梦醒了,他知道,他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够去追逐这个梦,从前满腔的思慕,如今只剩疲累。
“你的反应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更为难。”没有理会他的沉默,流月继续说道:“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在乎她。”
“是啊……”语声微顿,白东秀笑了笑,“谁叫我对不住她。”
他故作轻松,然后挨着人潮往旁边的摊子移了移,挑捡挂在架子上的剑穗,流苏倾泻成排,颜色和材质琳琅各异,有些串着玉珠或佩纹,种类繁多。白东秀选了一个牙白色的剑穗,想了想又拿了一双稍短些贴近黑色的暗红刀穗,两者款型相同,穗上串一颗血红玛瑙,点缀得醒目妖冶。
他觉得很衬流月的刀,心一动,正想扭过头询问,却看见流月正拨开人群过来,有一群孩子成群结队地追逐奔跑,在大人之间穿梭嬉闹,忽然,跑在最后的一个小女孩绊了一跤,竟直直地摔在流月跟前。
流月明显愣了愣,下一刻略显生疏地俯身去抱她,将小女孩轻轻扶起来,又拍了拍她裙子上的灰尘,动作轻柔。没想到那女孩摔了跤没吭一声,可一看见流月那张比獠牙鬼卒还可怖的刀疤脸却反应颇大,吓住了似的,眼睛一闭,嘴吧一歪,立刻嗷嗷哭了出来。
哭声震天嘹亮,虽人潮拥挤却还是蓦地散开了一个小圈,过路的行人不明所以,对着流月指指点点开始猜疑,看他凶神恶煞的面相无不怀疑他是拐走孩童的犯人。
流月静静地立在那里,也不辩驳,灯火照得眼瞳黑亮。
白东秀暗道一声不好,连忙付了钱,拨开人群赶过去。
“误会,误会。”他一边向周遭的人解释,一边蹲下身将小女孩一把抱起,另一只手去拉流月,急急忙忙将他拉出了事件的中心。
好不容易走远一些,人潮仍是汹涌,但比起之前的比肩围观,总算得了些许清净。小女孩被白东秀抱着,早已顺势将头埋进了他肩膀,哭嗓的音量也小了下去。
“乖乖乖,不哭了。”白东秀一面软语哄着,一面去看流月,然后无可奈何地继续哄孩子,一只手捏着她的小脸,用鼻尖去蹭了蹭她的,“你看,把漂亮的脸蛋都哭花了,长大以后变成丑姑娘,一定嫁不出去。”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眼,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将他瞪着,果然由嚎哭转成小声啜泣,抽噎地指着流月道:“我阿娘讲的故事里,地底下的恶鬼就长得这个样子,他们专吃小孩子。”
白东秀哭笑不得,瞥了流月一眼,耐心解释道:“呐,他原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原来长得很好看,只是有一天不小心划伤了脸……”
“那他会吃我吗?”
“当然不会了。”白东秀摸摸她的头,“那位大哥哥只喜欢吃萝卜。”
流月无言以对。
“大叔,大哥哥划伤脸是不是很痛?”女孩问。
白东秀的眼角抽了抽,对于大叔和大哥哥这两种明显不同风格的称呼心中有些不平衡,勉强一笑,忍住将她的脸揉成包子的冲动道:“当然很痛,你刚刚哭得那么大声吓到大哥哥了,快和大哥哥说对不起。”
“对不起。”女孩止住了眼泪,乖巧地朝流月嚅嗫道。
“再亲一亲大哥哥。”白东秀怂恿。
流月原本站在一旁冷眼静观,听见这句话后一愣,紧接着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从白东秀怀中扑了过来,吧唧一口在流月脸上亲了一下。
流月不适地侧了侧脸,白东秀倒是很高兴,也跟着亲了女孩一口,然后将她放在地上,赞赏似的拍拍她的头,“去玩吧。”
“大叔再见。”孩童总是能很快忘记忧愁,仿佛前一刻根本没有扯嗓大哭掉过眼泪,一蹦一跳地钻进人群中。
“原来我在她们眼中都成大叔了。”白东秀感慨似的回过头来。
流月正抬手擦拭脸上的口水渍,对上他的目光又不得不将手不自然地放下,“想不到你对付孩子挺有一套。”
“我每隔三个月就会去壮勇营看看,那里面有不少孩子也像这般大。”白东秀笑了笑,集市的灯火之下那双眼瞳温暖如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白东秀掏出那双刀穗,黑穗上的红玛瑙浓郁夺目,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也不知你喜不喜欢,那日看你舞刀,系了一双红的,我觉得黑色也好。”
见流月不说话,他便兀自走过去,在流月身前略微俯身,低着头在他腰间摆弄,黑线穿过刀柄上的眼孔,起初他系得有些松,觉得不满意,拆开来又重新系过,耐心地打结收拢。
流月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他。白东秀的个头比他略高,这样躬身低着,头便落在了他的肩窝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仿佛一伸手就能环抱住。白东秀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温热的,有些痒。
“好了。”白东秀抬起脸,迎上流月低头的姿势,唇边若有似无擦过。流月敏感地一避,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就走吧。”黑眸看着他,很快又转往别处,仿佛有些狼狈。
“等等,还有一个。”白东秀晃晃剩下的刀穗,示意他缚在后背的刀,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似的,走过去帮他系上,因为短刀缚在背上,所以双手环过他的脖颈,这样一来两人的侧面几乎相贴。
流月忍了忍,终于是忍不住,用力打掉他的手,将刀穗夺过来。
“我自己来。”
他转过身,随人流往前走,漠然的面孔下,隐藏着一丝丝闪避。
他背脊挺得很直,步伐很快,人影灯火笼罩着颀长身姿,白东秀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就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