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季神

77、Part 77

　　申润福安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不发一语。

　　九香心中一动，握杯的手指抖了抖。她抬起头，想要尽量表现得镇定，但眼底紊乱而闪避的光晕还是泄露出心中的惊慌失措，最后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太僵硬的笑容道：“您……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看来你知道。”流月一瞬不瞬地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怎么，他有这么可怕，竟让你吓得这样？”

　　九香慢慢把手拢进袖子里，紧紧地握着，指心因为用力而发白，“吕云是……”

　　她知道自己不能对这个问题回避，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看出了端倪，她若选择不去回答，亦或谎称不知，依照流月的性子自不会继续追问，但这世上知晓吕云者又何止她一个，流月如果真心想查，那么既然从她这里得不到答案，他自然有办法从别处得知，她不确定，将时这个她一心想要隐瞒的秘密，还能不能守住。

　　“吕云就是黑纱烛笼的最后一任天主。”九香抬起脸，她只能这么说，只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却又让人找不出其中的蛛丝马迹。她知道流月向来对那个亡教的黑纱烛笼天主嗤之以鼻，从来都没有兴趣去打探他的事。

　　而意料之外的事实，令流月讶异。

　　一直以为曾经的黑纱烛笼和白东秀必定是不容于水火的立场，那位天主最终死在白东秀之手，也只不过是一场恶斗之后的败寇。可原来，白东秀始终无法抛开的，曾在意志昏迷时哭着说后悔杀死的那个叫做吕云的人，原来就是黑纱烛笼的天。

　　流月看了九香一眼，似乎还想问什么，这时门外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大人！您不能进去！大人……”

　　“我就是找一个朋友，喂，你们别拦着我！”

　　“大人，您不能……”

　　接着是一连串急促混乱的脚步声。

　　九香听出了白东秀的声音，惊得脸色一白。

　　流月道：“你先走吧，白东秀交给我。”

　　九香点点头，掀着裙摆站起来，由房间内连壁的一道秘密暗门匆忙离去。那边刚走，与此同时雅阁正大门“砰”一声被踢开。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这位大人他硬要闯进来，小的们实在拦不住……”倌侍连声道歉，局促地僵在门口的几个守门小童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流月当然知道他们拦不住，如果连一间妓馆能拦得住朝鲜第一剑，那白东秀这个名号岂非名不符实？

　　“我就说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你们非要拦着我。”白东秀不管不顾，高兴地往前走了几步，把一个小酒坛重重地放置在桌上，对着流月道：“你看，城南酒商那里买的竹叶青。”

　　说完他利索地解开酒坛的封条，忽然咦了一声，“刚刚在下面看这窗边的位置，除了流月你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女子，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你看错了。”流月淡道，他一向不喜欢解释太多。

　　“是吗？”白东秀莫名。

　　申润福察言观色，忽而风致宛转地盈盈一笑，“什么女子，宝月楼从来不接待女客，大人一定是看错了。”说完对干杵在门口的几人伸手一挥，“都下去吧。”

　　倌侍们很快识相地离开，从外面替他们关好门。待人都退下后，申润福才回过身来，眼角对着白东秀一弯，衣袖掩着粉唇，岔开话题道：“大人可是嫌宝月楼招待不周？怎么人来还自带水酒？”

　　白东秀依着声音看去，对上一双剪水秋目，那少年拢衣而坐，粉唇尖鼻，素衣轻浅，微微抬脸看他，平静而柔媚。

　　白东秀看得愣了一愣，隐约觉得这个少年似在哪里见过。

　　“城南路不近，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分心。

　　回过神的白东秀甩头将那念头抛诸脑后，神色又兴奋起来，挽手拆开酒坛的封条，竹叶青的酿香扑鼻四溢，他一边抱着倒了一大碗出来，一边说道：“今夜没有宵禁，又人多热闹，那酒商在集会搭了个台子买酒，我也是往城南去的路上看见的，否则一来一去，恐怕要叫你等得昏昏欲睡。”

　　说完从怀里摸了一把小刀出来，拔开刀鞘，刀身锃亮，二话不说就往自己手指上割了一道，血珠子瞬间滚涌而出，滴答一下落进碗里，血水融进酒中，稀释成一抹薄薄的红晕。

　　他将刀递给流月。

　　“喝过歃血酒，我们就是朋友了。”他由衷地看着他。

　　流月将刀接过来，伸出雪白细长的手指，刀刃在指腹上停留了一下，原本只是用来支开他的借口，现在不得不配合着把这出闹剧演完。

　　可是看着那双诚挚眼睛，心中竟然会有些动摇，那仿佛是一种真正的切实的靠近，分明感受到了他眼底之间弥漫着的，那个他从前从未去妄想拥有的两个字，朋友。

　　手转刀落，血滴进酒中，和白东秀的血液混合，散开。

　　白东秀对着他笑了笑，拿起碗仰头就灌，喝下大半，又把剩下的递给流月。

　　“朋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流月接过，却没有立即喝下，这样轻问，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虚空之中隐见茫然疑惑。

　　“朋友就是，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白东秀笑意深浓，“你是怎么待其他朋友的，便怎么待我就是了。”

　　流月垂下眼，静了片刻，一口喝下剩余的酒。

　　“我没有朋友。”

　　他是冷淡，可在白东秀眼中，那一瞬低眉垂眼的模样，却有些许落寞。

　　“现在你有了。”

　　窗外的天空忽然传来礼炮声，空中猛然炸开了一朵金花，紧接着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炸开，齐齐在黑色的天幕上绽放，几乎要蔓延整个汉阳，人群的喧闹更加到达了一个高度，明灭不定的红绿光芒映在人的脸上，犹如烈火烹油，极尽盛世之欢。

　　戌时已到，元嫔娘娘的步辇就要游街。

　　白东秀从窗外望出去，心情不错地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逛逛？”他转过头，眼睛里面满满的温和真挚，微笑无声绽放：“你想知道朋友是什么样的，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