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季神

76、Part 76

　　申润福引路，几道回廊之后便是雕梁画栋，曲苑白墙的精致楼阁。

　　此楼幽谧高华，不似它处粉尘喧嚣，有资格出入的不是富商中的巨擘，就是高官中的权臣，非居上位之人不侍。如此有等级限制的规矩，加上雅致宁幽的氛围，无疑成就了一处达官贵人们蛇鼠一窝的密会据点，也无疑成就了黑纱婆罗探听消息的重要渠道。

　　上至二楼，锦华阁门外立着清秀小童，看了申润福一眼便识相地退下。

　　阁内已经布置好了美酒佳肴，地主和人主正在私下闲谈，九香安静地低头出神，当看见申润福引着流月进来，三人忙站起身依教规各自行了礼。

　　“事情查得如何？”流月没有多余的废话，随意选了靠窗的位置，示意他们都坐下。

　　“小人去往南平探访许久，但就是找不到洪恩实寄养的洛氏一家。”九香沉吟，皱眉道：“原来洛氏住的府上已经空了，但家中摆设整齐，也没有蒙上灰尘，应该离开不久。按左右邻舍的说法，似乎是连夜搬走的，搬得很匆忙，且去向成迷。”

　　“这洛氏是什么身份？”流月默默听着，低声问。

　　“据说是洪国荣的一个远方叔父。”

　　“一手带大的表亲义女入宫封嫔，加官进爵都来不及，怎么反而带着一家匆匆隐居。”流月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思索片刻，“看来这个洪恩实的身份的确有些问题。”

　　“小人也以为如此。”

　　“不管如何……”流月淡淡道：“今晚的行动不能出任何错漏。”他看了看张泰山，“都安排好了吗？”

　　“是，全部都按照计划埋伏起来了。”张泰山回道，“花柳巷以北两条街处，是行人最为杂乱的闹市，也是元嫔喜辇必经之路。到时我与地主还会各带一队人前后包抄，百姓中一旦发生骚乱，兵卫救驾必定受阻，元嫔必死无疑。”

　　“这件事，我要一次成功。”

　　“是。”

　　流月黑眸清冷，将视线转向白面书生，略作打量：“地主你可是带回了什么消息？”

　　白面书生仿佛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畏惧，对上他目光的一瞬匆忙低下头回道：“属下在倭国经过多次暗查，幸不辱命，已经查出那座神秘陵墓的主人。”他顿了顿，“这个人叫做贤三，矢野贤三。”

　　“贤三？”流月不痛不痒地略微挑眉。

　　一旁的九香听闻这熟悉的名字更是讶异地抬起了头，下一瞬，又担心自己的表现过于明显，敛了敛脸色，低下头去。自从她假传清国指令，流月虽没有过分追问，但性格使然，他不问并不代表他没有察觉。如今九香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更小心翼翼，以至于一听见与曾经吕云有关的人或事都格外敏感。

　　贤三贤三，这个早已经死去的人，此事竟会与他有关？

　　白面书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九香，却也不得不一一如实禀告，“贤三是倭国王室平宫内亲王的王驸，是个剑术高强武士，曾身任东莱倭馆的掌权者，一年多以前参与了朝鲜宫变，死在白东秀剑下。”

　　“又与白东秀有关？”流月垂眼看着把玩在手中的小酒杯，真是事事都有他的份。指节轻微摩挲在杯沿上，他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平宫内亲王……这么说敬宫雅间还有一个妹妹？”

　　“不错。”白面书生答道，“平宫绫子同倭国世子一母所生，同属一支没落贵族，自从敬宫雅间被接近宫中抚养，他们兄妹之间虽不常碰面，关系却也融洽，据说是敬宫雅间当上世子之后亲自为他的妹妹求得内亲王的爵位，矢野贤三这个王附也是经他亲自挑选。”

　　流月蹙起眉，久不说话，眼神顺着身侧半开的窗户望出去，下面就是花柳巷的街道，男子宝冠玉帽，女子珠翠招摇，熙攘人头，软语娇嗔，带出一些粉尘旖旎之气，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极尽盛世之欢。

　　忽然，他看到满街灯火的人群之中，有个人抬起了头，像是有感应似的，就朝着他的方向，朝着他这扇窗，对上他的视线，那么灿然一笑，然后抬起手中小罐的酒坛对着他比划了一下。

　　流月微怔。城南距离此处近百里地，白东秀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楼下人群中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定睛去看才捕捉到一抹影子飞快地跑进了宝月楼。

　　“这件事继续查下去，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流月必须赶在白东秀进来掺和之前将这次谈话结束，措辞间立刻变得言简意赅起来，他望了望窗外天色问：“现在几时了？”

　　张泰山观天目测，一时没有回答，坐在边上一直没有出声的申润福看着张泰山掐指盘算的模样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缓慢而平静地替他答道：“酉时下三刻。”

　　“时间快到了，你们去吧。”

　　“是。”

　　张泰山和白面书生退出门去，流月惫懒地用细指揉了揉额间，九香看着他的右手背道：“果然还是留疤了呢，小人只去了南平十多日，您就对自己的手这般不爱惜。”

　　流月顺着她的话看了看自己的手，却不知怎的又回忆起白面书生的话，那个一年以前死在白东秀剑下的贤三。

　　到底有多少个人的生死是与白东秀有关的呢？他记得有一个人，白东秀心心念念藏在心底无法抹去的一个人，也是死在他的剑下。

　　流月抬起头，看了九香半晌，问道：“有一个叫吕云的人，你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