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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Part 75 ...

  •   仿佛是人间少有的极乐之乡,门高阶阔,放眼望去满目绝色胭脂,或清秀或貌美的男子衣绮罗,披锦绣,娇俏迎人,看人的眼神都是温柔缠绵入骨。

      白东秀拿着新买的旱烟杆,又拎了些点心站在门口恍惚怔愣,他抬头看大门匾额上金漆题写的“宝月楼”三字,一时竟觉得不可思议。

      那记忆中长满荒芜野草的院落,转眼之间就变得金碧辉煌,物是人非,时间过得真快。

      踌躇了一番,白东秀打算离去。一转身,却看见了某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花柳巷中行人往来如山如水,可他一眼便看见了,绯衣带刀,一身纤长,在织锦般绚烂的彩灯下,带着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清冷之气,以及与这璀璨华夜极不相称的狰狞面孔。

      可即便这样,他仍是耀眼,连时光都仿佛在他身上凝定。

      “流月!”

      白东秀几乎是脱口而出,只半月不见,却如同望穿秋水。他往前走了几步,不由自主笑起来,怕他没有听到似的,又喊了一遍:“流月!”

      宝月楼前彩灯缀结,红的,粉的,紫的,黄的,五色迷蒙,满满的粉黛酒香扑鼻而来。远处妓馆酒楼挨门连户,倚栏上立着许多迎来送往挥着丝帕的女子,穿金戴银醉醺醺又色迷迷的男人在他们之间穿过。

      流月听见声音,止住要进宝月楼的脚步,稍稍扭过头,清眸流转间,视线在他身上乍然停下,似乎是怔了怔,然后,微微蹙起了眉。

      “白东秀?”

      “真巧,你也来看望那位老人家?”白东秀掩饰不住高兴的神色,一边晃了晃手中崭新的烟杆,一边略感遗憾地耸肩道:“可惜他不在这里了,看样子是卖了宅邸。”

      流月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隐隐觉得事情将会开始变得棘手。想不到他呆在黑纱婆罗半月,一出教还是碰上了这个人,就像命中注定好的一般,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

      “对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久等不到回应,白东秀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嘴巴快过大脑,一不小心就道出实话。

      流月看着他,眼色深沉,半晌才道:“有事吗?”

      比预料之中还要冷淡的回答,白东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担心你的手……”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去看,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留疤了?”

      流月顺着他的目光抬了抬手背,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

      “怎么会,医正明明说那药……”白东秀情不自禁想去抓他的手,却被轻轻地避开了,他不解地抬头道:“一日三次,我叮嘱过你要记得……”

      “这点小伤,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流月打断他,心里生出一些无可奈何的厌烦来,并不是厌恶,也并不是不想见他,只是今晚,他实在没有功夫与他纠缠不清。

      “你走吧,若有时间,我会来找你。”他知道自己说得越多就越脱不开身,最后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进入宝月楼大门。

      “等等!”白东秀匆忙叫住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仿佛担心他不知情,“流月,这里是男妓馆!”

      流月脚步不得已停下,被抓住了手,却没有回头。

      门梁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我知道。”流月开口,声音很低,“我要去的就是男妓馆。”

      “你……”白东秀一时不解,瞬间却又恍然了悟的样子,“难道你是……?”刚一说出口,他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懊悔自己失言。

      “我是。”流月吐出两个字,坚定而不容置疑。

      “那,那你和倭国世子……”白东秀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却不能说出更多的话。

      “也是真的。”流月的声音一贯无波,却硬生生在白东秀心底打出一片涟漪,“所以白东秀,离我远一点。否则,像我这样的人,还不知会对你作出什么事。”

      流月说完片刻也不停顿,举步踏进了宝月楼,只留下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的白东秀呆在原地,两眼睁睁地忘记了动作。

      宝月楼很大,原府宅被重新改建过,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一路上珠馆玉阁,琼浆酒池,璃廊深深,珠光幢幢,连小路都是玉板铺的,走上去有冰凉的温度。

      各色鲜衣艳服的男子,有在凉亭里抚琴邀酒,点烛对弈;也有路边迷雾花丛里嬉打温存,耳鬓厮磨;更有在灯宵馆阁里高声弹唱的,偶尔还会隐约听见几声娇喘连连,若不是久居风尘之人,或是如流月这般心冷似水,恐怕早已经听得人面红耳赤。

      虽然宝月楼归属黑纱婆罗,但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几乎无人知晓,此时流月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位陌生普通的男客而已。有些许小倌热情地将迎上来,却被流月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纵使他们从小翻滚红尘,可以娴熟自然地忽略掉他脸上骇人的疤痕,却是怎么也无法忽略他身上那抹无法亲近的清冷之气,仿佛高不可攀,只能带着畏怯之心远观。

      天上静月似景。

      流月的脚步还是忍不住滞了滞,他闭上眼,忍无可忍一般,吸了口气,然后倏然掉转方向,折回身快步沿着原路走过去,风一样的速度,伸手就将不远处被一众小倌缠绕脱不开身的白东秀拎了出来。

      一时噤声,娇嗔软语停歇下去,小倌们面面相觑,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卿卿我我拉拉扯扯间,那个被簇拥起来的客人就从所有人手中滑脱,到了另一个面貌不善的男子身后。

      “他是我的人,你们最好不要乱动。”

      流月的脸色不太好,不同于妓馆中其它戏谑和不正经的男子,眉目清冷一看便知是惹不得的人。尽管对失去白东秀那样模样俊朗的客人有些惋惜,却也不得不悻悻离去。

      白东秀还在为刚才的不适感抹脖拂袖,可看了一眼流月,却还是忍不住勾唇笑了出来。

      流月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将他拉到一旁,狠狠地连推带搡,几乎要将白东秀撞到墙上,“你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难道,是你该来的地方?”白东秀随他拉扯,嘴上却不甘心,脱口反驳。

      “白东秀,非要和我作对你才开心吗?”流月用充满无可奈何的声音低喝,眸中闪过一抹冷光,“我分明说过,离我这样的人远点!”

      看他的脸沉下来,白东秀倒笑了,眼睛里面温暖而明亮,“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美也好,丑也好,性子冷也好,叫流月也好,叫什么都好,哪怕喜欢男人也好,我们是朋友,我不会介意。”

      流月的眼睫动了动,良久才默然回答:“朋友?我什么时候承认我们是朋友?”

      “流月……”白东秀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半晌说不出话。

      两人沉默许久。流月不去看他,侧脸去看远处锦灯点缀的屋脊,星星点点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斑驳璀色几乎要融入天际。

      “白东秀。”他最终先开口,淡淡道:“若你真心想与我知交,就带来汉阳城南郊口酒商处的竹叶青,你我歃血为盟,喝过歃血酒,你就是我的朋友。”

      白东秀一愣,脸上转瞬浮上喜色,“真的?”

      流月想了想,补充道:“我只要城南的竹叶青。”

      “好……好……”白东秀忙不迭点头,挽起袖子连脚跟都动了起来,“你等我,我现在就去城南,你等我!”他说完便跑了出去,轻捷地身子避开宝月楼内来往的人,情切之时甚至用轻功助力,踩过行人的肩头一跃,左蹿右蹿地便消失在人群中。

      流月仍旧站在原地,背脊挺得很直,仿佛微微叹息了一声,寂静良久,凝神望向白东秀消失的方向,表情有些矛盾。

      “白东秀被大人你打发去了城南,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大人理应不必忧心。”

      柔和的话音伴着轻风传来,流月回头,看见碧衫如水,笑容深甜的少年,站在灯影下,只令人觉得肌肤如雪,黑发如墨,一截粉颈纤细怜人,通身除却一枚碧簪再无多余饰物,一双眼瞳清澈,对上他目光的一瞬便略略颔首施礼。

      流月仔细看着他的模样,却不说话。

      “我的样子,很像妖怪?”他平静地偏了偏头,仍是旧时的模样,美得不辨男女,有妆容做点缀,更加清丽可人。

      “你不必叫我大人。”流月道。

      “润福岂敢。”

      “我不过是个商人,免得惹人嫌疑。”

      “是。”申润福应声,抬起头笑了笑,“公子。”

      流月低下眉眼,举步朝他走过去,申润福同时一侧身,低声道:“地主人主还有九香总管已在锦华阁等您多时了。”

      的确,因为白东秀他耽搁了不少时间。

      流月点头,一瞬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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