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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Part 74 ...

  •   元嫔入宫,汉阳城三日不禁夜,夜夜灯火璀璨,照得满城流光溢彩,以为万民同庆。

      街头空地上搭建起千灯宝塔,上有千余彩灯高悬,一座座鳞次栉比,以锦绮为罩,饰以花绣流苏,望之夺目生辉,幻彩鲜明。

      皇家喜事,正是难得的玩乐之日,熙攘的集市里,男男女女皆着新装,小孩提着花灯成群结队地穿过大人追逐而过,舞伶们涂脂抹粉,妖娆可人,在火树银花之中载歌载舞,像一条长长的游龙,从长街头一直舞到长街尾。

      而到了戌时,元嫔娘娘的喜辇便会从左相府抬出,由巫女贡托蚕祖引路,行至王宫再行礼册大典。据说这本是南平习俗,蚕祖乃桑蚕之神,织匹制衣为女德典范,新婚女子出嫁必以蚕祖引路,象征女子遵妇道守贤德。元嫔娘娘自小寄养南平,殿下厚爱,特别恩准了这样的习俗,人人都说,由此可见殿下对洪左相之妹是十分中意的。

      热闹街市,女人逛起街来总是孜孜不倦的,美兰身为家中唯一的女眷在前头冲锋陷阵,白东秀和黑萨摩则缓慢跟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黑萨摩看着满街繁华满脸喜气,白东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半月了,流月没有一点消息。

      他曾试图去找过他,可是整个汉阳竟没有留下他的丝毫痕迹,如同人间蒸发,他的府邸,他的商号,遍寻不着,连王宫对他的记录都十分模糊,他翻遍那些案卷,就是查不出能够切实找到他的资料。

      他又想起那辆马车在长街上的雨幕中渐行渐远的情景,就好似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云儿不顾他如何挽留,最终骑着马儿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没有光亮的黑夜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那样的心情,那样的悲伤和失去,以为再也不会有了,可是今时今日,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惊人相似。

      这种感觉,仿佛是在倭国那段时日里,他早已于无影无形中习惯了什么,可是一回来,这种感觉就空了,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井里,却听不到落地的回声,反而让他不习惯。

      而他到底当初习惯了什么,此刻又不习惯什么。白东秀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当初流月带着吕云的影子走进他的生活,唯一改变的,只是流月在他的生命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所有的习惯于不习惯,也只仅此而已。

      “东秀啊!”黑萨摩在边上叫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拍得东倒西歪,虽然眼前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朝鲜第一剑,但在他黑萨摩眼中依旧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孩子而已。

      “想什么呢臭小子!”

      白东秀差点撞上旁边的行人,揉着脑袋疼得脸都皱成一团,“萨摩你轻点!”

      “我和你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黑萨摩有些不满。

      “听见了听见了,看着美兰阿姨,不要将她跟丢了,别让她买太多东西,小心她的钱袋,小心扒手……”白东秀重复着黑萨摩在家中就叮嘱过无数遍的话。

      “臭小子!老是这么心不在焉!”黑萨摩小声责怪,抱臂懒洋洋的,视线地穿过熙攘人群,看着满街装饰红绸红缎,忽然又仿佛感慨万千起来,“东秀啊,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

      白东秀顿了顿,没有说话。

      “础立几个月前和美淑成了婚,当年一起从壮勇营出来的兄弟,勇杰、尚格他们也都有妻室了,殿下年岁小你许多,更接连册封了几位嫔妃……东秀啊,是时候到你了。”

      白东秀装作没有听见,低头随手摆弄着街边摊铺上的小玩意。

      “你和智善怎么了?”黑萨摩的语气突然沉下来,不再似当初没个正经,有些认真。

      白东秀手一抖,差点将手上的那枚小泥人摔在地上,心虚似的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中的泥人,连忙还给铺主。

      “你和智善最近有些奇怪,别以为我没看出来。”黑萨摩做出一副姜还是老的辣的表情,“智善生意做得那么大,在倭国也有不少商团,上次出使倭国的商人名额怎么会没有她的份,与你同行相互有个照应也是件好事,可是她呢?偏偏就要跑到清国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你倒是说说,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街市里很嘈杂,白东秀停了很久才勉强道:“我们……并没有什么问题。”

      见对方面色不对,黑萨摩便放软了语气,问道:“吵架了?”

      白东秀不说话。

      黑萨摩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我和你美兰阿姨不是隔三差五地吵一吵。这男人呀得先拿出气度来,你就服个软,道个歉,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听着劝慰的话,白东秀没有解释,也懒得解释,敷衍地应了句:“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智善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是个懂事的好姑娘。等她回来了你就拿上聘礼去她家道歉。”黑萨摩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智善一去这么久,应该也快回来了,聘礼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知道来不来的及准备,得提早挑个好日子,那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白东秀一愣,下一瞬条件反射做出的动作就是转身溜之大吉。

      在听到“聘礼”、“婚事”以及“挑日子”这样的字眼之后,如果不能离开那个是非之地,那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他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直到走了很远,抬抬头,地上的千灯宝塔太耀眼,天幕上已经映不出万千繁星,周身人潮如水,内心却涌动着一片空旷的寂寥。

      前面的铺子上有人在卖烟杆。

      白东秀忽然想起某户破旧宅子里的一位老人,想起他跛着脚,抽着旱烟回忆过往的模样,他口中的木芙蓉,还有那位已经去世的小姐。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此刻这样难言的心境,只有那位老人才会明白,才会懂。

      只是不知道,他家的水缸,是不是还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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