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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Part 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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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崖的吊桥在大雨中缓缓放下,流月还未走到对面的石台,就看见九香撑伞迎来,裙袍被山谷涧的风雨吹得翩翩欲飞,打湿了一小片裙角。
她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停步:“您回来了。”
流月点了点头,继续走过吊桥。
“计划进行得可还顺利?”九香探问,没有得到回答,她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垂下眼,注意到他的手,“您受伤了?”
“小伤。”流月道。
“在清国,哪怕皇帝陛下派出他最厉害的二十名杀手血滴子与您比试,也没有人能伤您分毫。”九香皱着眉,心中隐约不安,惴惴之间,斟酌着开口:“小人听说白东秀还活着,是真的吗?”
流月仿若充耳不闻,径直过了石门走下悬梯。
“主上!”九香没有因此而住口,步步跟随在流月身边,一脸正色,“小人不明白,白东秀并不是您的对手。”
“小人听张泰山大人说他原本中了蛇毒,您就算不取他的性命,他也一定会暴毙而死,您为何又要救他?”九香继续道:“倭国与朝鲜嫌隙一直未断,他若横死在倭国王宫中,对我们有一举两得之利,您不应该留着他的性命。”
黑纱婆罗的甬道深幽静谧,暗红色的地毯使众人的鞋底落地无声。流月不做声,他身后的黑衣人也没有人敢做声,安静有素的教内只有九香轻缓的声音在回荡。
她向来心思沉稳,很少有此刻这般多话。
流月走到议事厅前门前,挥退了身后的黑衣人,唯有九香紧跟而入,“您难道忘了,黑纱烛笼的天主就是白东秀杀死的。”
流月撕了皮面,随手掷在桌上,拿起地主刚刚传递回的密宗看着,白面书生仍旧留在倭国暗查倭国刺客一事,每日都会传回新的进展,由属下整理分册,连日来已经堆积了不少。
“之前你对白东秀的事从不吐露半句,今日又怎么如此关心他的生死。”过了良久,流月开口,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洪国荣也没有死,你却句句白东秀,难道不知自己已经失态了吗?”
九香瞬了瞬,语气轻软下来:“小人惶恐。”
“惶恐?懂得惶恐的女子不会假传清国的指令。”流月头也不抬地道。
“主上,您……您这是何意?小人怎么敢如此?”九香神色闪烁,连话都有些说不顺。
“你怕我认出你的字迹,故意用左手仿字,难道不是吗?”
九香心中一滞,却是回不上半句话,一时哑口无言。
流月终于从密宗上收回视线,抬头看他,“杀白东秀……你除掉他之心如此迫切,不惜假传指令,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吗?”
九香秀丽的脸刹那苍白,却又很快强自镇定,“小人岂敢心怀私心呢?但他不是朝鲜第一剑吗?李祘的右手,剑仙的徒弟。小人只是忧心,当主上您无法下手之时……”
“我无法下手?”流月打断她,“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是让我无法下手的?”
“可事实证明,您确实没有下手。”九香停了半晌,眼睛半垂,是怕被看出什么,一直不敢抬头,“您在山谷中的那一晚,张泰山大人将消息传回来,我知道您要留下白东秀的性命,心中惊忧,不得已才出此计策,并非存心欺瞒。”
流月黑眸幽深,视线转回手中的文字上,“我的确救了他,暂时也不准备取他的性命。而你……”话音顿了顿,“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只会容忍你犯一次错,若换了别人,怕是连对我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流月不打算继续深究,话锋一转问道:“男妓馆的事办得如何?”
九香在心里捏了把汗,暗暗呼一口气,同时心中不免又为他的话感到忡忡忧心。
原来还是不可以啊,哪怕忘记一切,忘记他是谁,或忘记自己是谁,哪怕失去所有曾经的回忆,白东秀仍旧是他无法杀害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低头恭敬回道:“开馆营业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如您所料,朝鲜男风盛行,来往的大多是商贾和官宦,也有王族子弟。”
“那个叫申润福的孩子表现如何?”
“为了避人耳目,黑纱婆罗很少涉足馆中的事务,开业后便全权由润福接管,他打理理得很不错,这段时日已经传递了不少消息回来。”九香道,“其中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主上您要尽早做好打算才行。”
“你说。”流月低着头,长发遮住眼瞳,细白的下颚有着别样的纤弱感,神色却如同冰雪般毫无情绪。
“洪国荣在李祘面前举荐了自己的妹妹——洪恩实,而李祘也欲将她纳入宫中封为元嫔。此事在出使倭国前就已经在筹备,但因为还没有得到王大妃娘娘点头,所以一直对外保密,朝廷官员中也甚少有人知道此事。几位王族的公子因喝醉酒才说漏了嘴,他们都是有王室血缘的旁支,所以可信度很高。”
流月抬起头,没有说话,仿佛若有所思。
“这件事必须要赶在元嫔正式册封之前阻止,否则洪恩实一旦入宫,必使洪国荣这支外戚掌握更大权力,老论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九香所担忧的也正是流月此刻所想的,她继续分析,“虽然此事还未得到王大妃娘娘首肯,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恐怕点头是迟早的事情。”
流月沉吟了半晌,似笑非笑道:“至少能为我们拖延一点时间。”
“您已经有对策了吗?”
“对一个杀手组织来说,难道还有比杀人更简单的对策吗?”流月挑眉,眼瞳看不出情绪,“王大妃是拥护老论一派的为首势力,没有人比她更视洪国荣为眼中钉,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最大限度地从中阻挠,剩下的时间,足够我们计划一场万无一失的刺杀。”
他抬头看向九香,仿佛仍旧有所疑虑的样子,似乎在回忆一些东西。
“想到了什么?”流月问。
九香皱眉道:“只是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或者是否是小人记错了。洪国荣的妹妹应该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因与黑纱烛笼有关。小人当时还被派遣在荣华馆,对教内事务并不清楚,只是依稀耳闻。可当时洪家并没有向朝廷报丧,洪恩实也一直寄养在南平的府宅深闺中,近日才被接回。小人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黑纱烛笼对这件事可有记录?”流月默默听着,只问了一句。
“您当初决定抹去黑纱烛笼在这世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所有案卷记录通通都烧毁了。”九香缓缓摇头,想了想道:“地主和人主呆在黑纱烛笼的时间并不久,或许成卫应该知晓这件事,可惜他已经……”
流月不再说话。
九香住了口,久久蹙眉,半晌换了个平静的语气问:“男妓馆的生意一直很好,毕竟为黑纱婆罗所有,您要抽个时间去看一看吗?”
“不必了。”他扬起眉,当即脱口否决,“现下朝廷的眼线最多,我又何必再凑热闹,等过些时日再说吧。”
九香轻应,立了许久,最终带着满腹心事,默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