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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Part 72 ...

  •   天色阴沉,给人似入夜的错觉。

      雨一直没有停,从海上开始下,一直到踏入朝鲜的土地,连下了十日。

      一入汉阳,各家富商以及威武镖局便和洪国荣进宫复命的队伍分道而行,各自回程。

      流月坐在马车里,掀起一点帘子。大雨倾注,街市上几乎没什么人,耳边只剩下单调嚣声,微微挑起的抖檐下,水流注入凹处低洼,横竖交错的间隙中雨水蜿蜒,积起水洼,将人影映得支离破碎。

      他放下窗帘,阻隔了灰蒙的光线,令整个车厢内都幽黯无比。

      此行倭国令流月只觉心中疲倦,再回到这片土地上时,竟已不复当初心境。他一阵茫然,耳边有遥远的声音,好似熟悉却又陌生,雨打得整个世界都喧闹不已。

      秋天来临得太快,他觉得有些冷意。凝神闭目,想将多余的杂念摒除,马车却在这时忽然停下。

      “公子。”外头驾马的车夫声音低沉。那是黑纱婆罗的杀手,若非旁人在场,否则绝不会对他以公子称呼。

      流月拉开车帘,躬着身子甫门而出,一眼对上站在马车旁的白东秀。

      蒙蒙大雨中,另一辆马车挡在路旁,白东秀撑着一把鹅黄的油纸伞,在青石板街道上抬头望着流月,静静地站在雨中漾着笑意,眼睛出奇明亮,仿佛是光,仿佛是暖。

      眼前这个人是温热的,那种温热真切存在,连之前涌起的冷意都被驱散。

      看见他手上提着药箱,流月便已明白他来意,本来是刻意没有带走的东西,却令白东秀巴巴将其送来,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流月示意车夫接过,接着下了马车,车夫立刻将伞递过去。流月抬手一拒,身子已经钻进了白东秀伞内。二人有默契似的,一起站到了一旁矮舍的屋檐下,收起的鹅黄色油纸伞靠在墙边,孤零零地滴着水,一时无声。

      流月看着满城雨幕,青檐上水珠成线,眼神有些迷离,“雨下得真大……”

      “嗯。”白东秀轻声应道,“我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大的雨天,我和云在烽燧台……”

      雨声将他的声音遮得很小,白东秀突然停住不说下去,不太连贯地转了话题:“……在倭国的时候……世子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唰唰啦啦的雨声,闷头打在屋顶瓦片上,劈劈啪啪,一直单调地重复。

      流月没有说话,而且也没有准备要回答的样子。

      他看了流月一眼,又有些尴尬地别开。

      “莲子粥……好吃的莲子粥……”

      街对面的吆喝声传来,铺子里的大叔揭开锅,热气腾腾的白烟袅袅飘出来,可惜街上暴雨如注,只有偶尔几个奔跑避雨的路人,生意看上去十分冷清。

      “要不要去坐一会?”白东秀提议。

      两人坐在铺子里,老板端上两碗莲子粥,流月拿起竹勺试着尝了一口,便放下来。

      “不喜欢?”白东秀问。

      “甜了点。”

      “这东西本来就是味甜才能入口”白东秀扯了一个笑,“莲心太苦。”

      流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漱了漱口,洗去嘴里的甜味。

      白东秀道:“多少吃一点吧,我看你今日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不管味道如何,总能填填肚子。”

      “我不饿。”流月似乎是笑了笑,白东秀没看清,再凝神去看时,却是丝毫笑意也找不到了。他以为自己眼花,又含了一口粥问:“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府宅建在哪里?”

      流月一怔,白东秀又急忙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有空……你手上的烫伤还没有恢复,我可以来你府上看看你。”

      流月没有正眼看他,淡然道:“我向来好静,建的偏远,也不喜人来。”

      拒绝之意溢于言表。白东秀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碗,用勺子捣鼓两下,“其实你不说也不要紧,只是记得吩咐下人,不要忘记给你换药。”

      “嗯。”流月隔了很久才应。

      “还有千万不能碰水。”白东秀一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唠叨了点,笑得自嘲,“抱歉,前段日子都是我在处理,难免有些不放心。”

      “我知道。”流月看着他。

      铺子外大雨滂沱,白东秀吃完一整碗的莲子粥,付了钱,撑伞和流月一起步入雨中,两辆马车等在街角,豆大雨点打得马儿有些骚动。

      白东秀将他送到马车旁,脚凳湿滑,于是特意伸出手让他抓扶。流月怔了怔,却没有拒绝,稍一犹豫便抓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我们是朋友了吗?”白东秀在身后忽然问。

      流月的脚步一顿,刚刚温软了半分的心骤然变冷,就像这漫天的无边大雨倒头浇下,让他从一些本不该拥有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落入没有止境的黑暗深幽。

      朋友?

      一个活在黑暗中的杀手怎会有朋友?

      那是他一生都不该拥有的东西。

      而唯一能够牢牢握在手中的,只有刀。

      流月停顿了一会儿,最后松开抓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直接进入了车厢。架马的车夫技术娴熟,立刻扬鞭驱策,马儿仰头嘶鸣一声,便在暴雨中踏水而去,瞬间就隐没在浓浓的雨雾中。

      只留下白东秀执伞站在原地,遥遥望着,脸上的表情即不明所以,又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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