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季神

71、Part 71

　　北院正房，金弘道徐徐勾抹完人像画的最后一笔，正提了画卷在灯前细看，忽然眼角一抬，对推门进来的流月笑了笑，又将画转过去让他看了一眼道：“怎么样，不知天主以为我画得如何？”

　　那画是一副半身像，夜行黑衣，双刀缚背，长发齐肩，眉目纤细，瞳仁熠熠如星。只是一眼望去，这画像上的人却十分陌生，不知是谁。

　　“这是洪国荣所述的刺客模样。”见流月好似并无什么兴趣回答自己，金弘道便自顾继续道：“你看这一眉一眼都与他描述无异，可是凑在一张脸上偏偏就与你相差甚大。难为我这个画师，不经此一遭还真不知自己竟有这样的本事。”

　　“对你来说不过是信手而就。”流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声音很淡，“洪国荣对我的疑虑很深，只是没有证据。此刻他心中恐怕早有主意，这幅画他不会放在眼里。”

　　“他心思难测，我自然知道。我也不过是随便交个差而已。”金弘道卷起画轴，用红绳系好，放进锦匣之中。完了抬头看一眼流月包扎完好的右手，轻笑一声：“看来你们谈得不错。”

　　流月明白他指的是谁。就像是被人戳到要处，莫名有些不悦。他避开这个问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摆在金弘道面前，轻声开口：“我找你是要给你看这个。”

　　“杀白东秀？”金弘道隐隐一笑。

　　“若我说这是清国来的命令，你能看出什么端倪？”流月问。

　　金弘道细看了几眼，慢条斯理地判断：“尽管正走龙蛇，力透纸背，努力做出笔势有力的样子，但还是掩盖不住笔法柔和。虽蘸浓墨却字体纤秀，看来是出自女子之手。”

　　“而女子地位低贱，在清国不可能有女子的官位，能为皇帝陛下传递命令。”流月缓缓接过他没往下说的话。

　　金弘道看着他，略微叹气，“在你要我替你杀白东秀之前，这字条恐怕就一直在你身上吧？你现在才发现其中异常，是不是太迟了点？”

　　“世子随口提起，我才知道有异。”流月神色淡漠。

　　“世子？”

　　“我曾在他寝宫中换衣，不慎掉落。”声音是冷的，语气却软下来，“是我大意了。”

　　“你确实大意了。”金弘道提着白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半凉的茶，饮下一大口，令流月的瞳孔微缩，不由皱眉。

　　“从你接到这张字条起，你便一直出错，不管是这纸条上的字迹也好，不慎将它掉落也好，又或者……是这杯毒茶也好。”金弘道摇了摇手中喝空的茶碗，“你看，你现在才察觉出不对。其实你早该发现的，白东秀当时手中的茶只剩半盏，说明在你进来以前他就已经碰过。何况若当真有毒，追查起来，大家怎会不知白东秀进过我的房间饮过我的茶？你说这么笨的毒杀方法，像我的金某的手段吗？”

　　金弘道说了一长串，流月却越来越沉默下去。

　　“我说的这些你并非想不到，只是有其它事占了你的心思罢了。”金弘道不依不饶，再度开口，“要是以前，你定能立刻听出我暗指下毒的那番话纯属子虚乌有，故弄玄虚。可是现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流月有些疲惫，指节渐渐捏紧，“你想试探我的反应。”

　　“不错。”金弘道爽快承认。

　　“知道试探一个杀手的后果吗？”

　　金弘道耸耸肩，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想知道。”

　　流月深深看着他，“所以，你根本没有打算按我的话去杀白东秀。”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杀他。”

　　“你怎敢揣度我的心思。”

　　金弘道看着他的脸，很有耐心似的，笑了笑：“好吧，如果你心意已决，今夜我便可下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温暖的黄光轻轻跃动，笼罩一室。

　　流月静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厌倦，轻声道：“这件事，先搁置吧。”

　　…………

　　第二天一早，在白东秀执意为流月换过伤药之后，便由洪国荣整顿车马队伍，准备出发。

　　国主客气，拖着病弱的身子亲自送出宫门，临行前不免几句客套。洪国荣执礼如仪，将致歉与交好之意表现得得体大方。伴在国主身旁的世子笑容灿烂，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看着站在列队中的流月，以及，他身旁紧紧挨着的白东秀。

　　他并不在意身边皇父和洪国荣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词，只是趁着他们说话空隙独自走下宫门的台阶，一步一步朝流月走去。

　　流月没有反应，白东秀的脸上却满是警戒。

　　“不要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敬宫雅间站定在他身侧，拢起宽袖，狐狸眼睛弯成了月牙，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畔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流月站在那里眉目都不曾动一下，淡淡瞥了他一眼。

　　敬宫雅间和他对视半晌，终是意味悠长地笑了笑，转身径自而去，只留下流月气息冷冽，以及白东秀异样的目光。

　　心不在焉把玩弓弦的珍珠忽然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自言自语：“什么味道？好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