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相思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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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月色下那张欠扁的脸朝他凑过来，大眼有神，倒映着自己的惊惶。正在他努力思索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此人神色举动如此异样时，就感到一抹冰冷柔软贴上来。
脑内一片空白。
他设想过千般万种二人相处的情形，独没想到孔明有如此越轨之举。
公瑾……耳畔那声低吟，莫名就软化了他的防备。那声音低沉柔和略带悲伤，什么纲常伦理在此刻顿时土崩瓦解。周瑜一时恍惚。很多年前，好像也有人曾这样温柔地唤过他。
是谁？……年幼的主公赠他兵符帅印，语重心长拍上他的肩，先兄遗言，内事托子布，外事全赖公瑾……鲁肃惶急地扯他衣袖，都督，如今曹军八十万水师压境，须以大局为重啊……年轻的孙策骑在马上，咧开嘴笑得肆意，公瑾！早知你要来，我就让你再追我八百里！……还有那日，他于卧榻之侧冷眼凝视他，公瑾，今日之事，你忘了吧，我也会一并忘了的……
谁也不曾像他这般对他如情人呓语，他的手还缠在腰际。渐渐感受到了属于这个人的温度。平日看他总笑得妖孽般如沐春风，谁想体温这么凉，不知他的心可也是冰冷如斯，简直要将他冻伤。
那唇极为凉薄，也渐次沾染了热情，竟然还得寸进尺地，开始描摹他唇的形状。
居然被他亲了！回过神来，周瑜立刻开始拼死反抗。诸、葛、亮！这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公然出手轻薄他，他！吴军水师大都督！他怎么敢——他竟然还敢唤他公瑾。
杀心顿起，这次一定要杀了他，无需再找借口计谋，就用这双手活生生掐死他。周瑜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向他伸出手。掐死他，再剥他的皮饮他的血，要让他周身的骨头都断在自己手里，看他还敢不敢来这样笑得游刃有余，然而——彻夜未眠体力不支，又醉意上涌，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只觉天地倒了过来。
后背硬生生撞在地上，他吃痛闷哼，眼前金光万点，可恨诸葛亮居然将他压在身下，气氛无比暧昧，他此刻所着不过松散便衣，纠缠间更是衣衫凌乱。他羞愤无比，但觉四肢无力，再无法将身上人推开。
着实被他摆了一道。周瑜，你太掉以轻心，受如此大辱，怎么不去死……
诸葛亮其实没做什么过分举动，在他二人摔倒的一刻甚至还用手撑了一下避免将身下人压得太狠。只是周瑜的反抗过于激烈，双手还准确寻到他的脖子，是要掐死他么，那手指如此无力不痛不痒。自然，这次自己终于掌握了主动权。他还有心情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下周瑜脸上的表情。终于看到此人在他面前骄傲尽失溃不成军，他满意了。
心里却又荒芜地生出些枝繁叶茂的悔意。如此这般，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忙起身，下意识想去将周瑜一同扶起。周瑜却只仰面躺着，不动不言，眼皮紧闭，仿佛再多看他一眼都是煎熬。
他俯下身去，想将他拉起来。手指触到他，只觉满手冷汗，冰凉如铁。
再借月华一瞧，他面色苍白，气息紊乱。不至于吧，难道是不小心摔伤了。
公瑾？喂，公瑾？！……
甘将军，甘将军。你们家大都督呢？
诸葛亮笑嘻嘻地死皮赖脸缠着甘宁问东问西。甘宁揽着九环大刀正操练新兵，听了这话没好气地将大刀往地下一戳，周身铃铛叮当乱响。我怎么知道，还不是病着吗？这都整整五天没出大帐了，探视也不许我们去。甘宁说着说着就愤慨地握着刀把在地面上劈来砍去，似乎要将江东大地一劈两半，诸葛亮连忙心虚退避。好像周瑜病了是他的责任。等一下，唔，说来的确是他的责任……
不对不对，鲁肃不是说，大都督不过是连日统军操劳饮食不调饮酒过量导致的……什么来着，总之和他没关系。虽然那晚当他在他眼前晕倒时他确实慌乱了，见他眉眼紧闭气若游丝，他甚至冒出个荒唐念头，生怕眼前这人就这样死掉。那之后也是他将周瑜背回军帐中安排着歇息下，从头至尾周瑜都没醒，然后一直也没再见到他。只听鲁肃说，大都督劳累成疾，需要安心静养，这几日出入周瑜私帐的，除了鲁肃，也就只有几名贴身侍卫而已。
不过……他揪着扇上羽翎，心头掠过几丝疑虑。
那之后他曾“顺道”路过周瑜帐前，见了鲁子敬，完全不像在烦忧病情。这人最为老实忠厚不会骗人，只是他也不愿对他多言，神色躲闪，总觉得其中有蹊跷。
难不成是周瑜假意托病，专程躲着他。公瑾，真不像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怎么丢盔弃甲了。
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他。
他扯了扯衣袍，环顾四周，训练场上无非是今年才征的新兵，入眼皆是青涩面容，号令喊得震天响，动作如龙似虎整齐一划，东吴将领治军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他缓缓神，心中还是盘算着去找周瑜，自顾自转身走了。
那边那个，你发什么呆？又想挨军棍？！
司马懿猛地从后面被推一把，和地面做了个亲密接触。
监军将他拎起来，粗声粗气地呵斥他，不许偷懒，给我好好操练！
司马懿拍拍身上尘土，心想还好不是向后摔的。这一想，又开始觉得背上的伤在隐隐作痛。连忙集中注意力将长刀舞得有板有眼。
他没想过这么快就能见到孔明。
他很幸运，以逃兵的身份被抓回来却没被处死。因为那日正巧甘宁得胜而归心情大悦，又恰有个看起来白净斯文谦和的将军前来拜会，出言求情，他才大难不死。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甘宁咂摸了一会儿，然后慷慨挥手，就每人打五十军棍吧。
司马家素来以习武出生，射箭骑马舞刀弄枪不在话下，从小司马懿也是被父亲一路用藤条打过来。但挨上真刀真枪的军棍还是第一次。据说在军中挨军棍很有讲究，有时看着一百军棍打得血肉横飞，实际伤不过皮肉数日便好，全看平日与执刑官交情如何。从他的受伤程度看来本尊完全没处理好周遭人际关系，那顿军棍挨得他是皮开肉绽终身难忘。他太无辜了，什么也没做就要替人受罚。
那晚上他在稻草铺上疼得死去活来，第一次对于年少没有好好习武无比后悔，狠命咬紧嘴唇遏制疼痛，直咬得鲜血淋漓。心下却是一片澄明，翻来覆去还是在想，孔明，事已至此，他一定要找到他。非要把新账旧账一起与他算清。
话虽如此，到底不是在曹操的疆土上，身处敌军营中，行动有诸多不便，由不得他长驱直入。本尊似乎是新兵，脸生鲜有人认识，仅靠持有名牌标明身份，这才给他有了冒名顶替的空间。新兵的编制十分严苛，起早贪黑自然不说，若是轻易越轨离值更会惹来杀身之祸，换句话说，他至今为止并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好让他自由地去寻心上人。
所以此刻他也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孔明的衣袍翻飞着消失在大帐之后，一面心里想，他这是要去哪儿呢？
鲁肃每次来，都怀疑周瑜根本没病——脸色确比平时略显苍白，斜斜卧在榻上，身侧还是满堆竹简，见了他也只东拉西扯，精神看来相当不错。唯独不提两军战事。
他撩起帘幔用铜钩钩好，然后坐在床沿，周瑜头上煞有介事地扎条白布，合衣起身，一手抚眉另一手举竹简慢慢翻看。并不搭理他。
公瑾为何终日闭帐不出，众将都好生挂念……虽然觉得病的可信度不高，但那日他的确是守了半日这人才悠悠转醒。请来郎中说无非是积劳成疾安歇便可，顺便抓了副调理气血的方子。此后鲁肃便暂时揽下部分军务，只将重要的送入帐内呈大都督亲阅。
可就算是静养也不至于什么人也不见吧……
那日午后周瑜才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将面面相觑。甘宁去看凌统，凌统瞅着陆逊，陆逊望着吕蒙，吕蒙眼神绕了一圈不知落在哪里，只好去看黄盖。
然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鲁肃身上，鲁肃顿觉责任无比艰巨，思考了一下说就依都督之言，然后所有人不情不愿地在他的轰赶下做鸟兽散。又吩咐侍从好生照料，自己也欲先行退去。
不料周瑜忽地起身狠揪他袖口，上好的衣料褶皱顿起。他用只有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语。子敬，在我病好前任何人不得探视，尤其是……诸葛孔明，万万不可放进帐中。
说得孔明像什么秽物。鲁肃私下揣摩，怕是他二人又不对付了。也罢，病者为大，就且依着他吧。
此刻周瑜以手扶额，显得娇弱无力命悬一线，子敬，你看，我这不是病了么。
病你个大头鬼。鲁肃纠结一会儿说，今日吴侯要来探你。
周瑜不淡定了，将手中竹简扔在一旁，秀眉紧蹙：主公来做什么？
你这一病可是惊天地泣鬼神，主公能不来么？鲁肃想了想没说，只说蔡瑁张允已死，八十万大军尚存，曹操新任命毛玠于禁为水师都督，主公是怕你怠慢军务吧……
周瑜听了半晌没说话，倒回床上，自扯了帘幔。鲁肃等了半天见他不出来，就想伸手再将那帘挑起来。
手冷不防被拽住，一同拉进幔中。周瑜手心潮湿，有些微凉，鲁肃被他拉得歪倒在床边，腰还不轻不重地磕了下。始作俑者只微笑着看他在那里揉腰。公瑾你又调皮了。
这两天，孔明……诸葛亮他有没有来？
鲁肃愣住。周瑜此刻仰面朝天也能目露凶光似要将孔明先杀之而后快，眼眸却是发亮，简直可以用汹汹燃烧来形容。他以前从未见此人露出过这种表情。难以描摹，说是恨意，又不像。
孔明么。他天天来探，还极为细致地询问都督病情。既然你有言在先，我也不好多说。不过他今日早些时候，又来了，还托我传话给你。
他说什么？周瑜一个翻身坐起来。近乎郑重细致地拢了拢衣襟。
其实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说些什么，无非是些空穴来风的胡言。
他说……他有一方，可治大都督之病。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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