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同人]琼琚》月香枝

2、第二章 惊鸿

　　听见属下禀报，荀彧也没有立刻回头。
　　他背对书房门站着，正在研究皇宫周围的地形图，思索着从哪里取木材能不劳民伤财，哪里能堆放建造宫殿的土石。为此他已连着几夜没有睡安稳了。
　　更别提还有个吕布，总是令人不得安宁。现在居然又冒出来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奸细。荀彧只觉太阳穴隐隐抽痛，他揉着额角。
　　——转身看见一位少年，星目秀眉，顾盼生辉。虽然带着旅途的风尘，以及某种刻意而为的放浪形骸，却也生的得骨骼灵秀，丝毫遮掩不了眉宇间的神色飞扬。那少年着一身玄色长衫，此刻正皱着眉揉着似乎被掐得很痛的胳膊。
　　看他腰间暖玉和手中锦扇，似乎也是生在良好人家。这样的少年如何会是奸细。
　　心下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荀彧板起脸来，先问属下。
　　为何说此人是细作？
　　禀荀大人，小人方在城中之时，被这人揪住询问我军大营何在。小人心想此人不是细作也绝无善意，便抓了来见大人。
　　哦……刻意拖长了声音，荀彧用余光瞥着那少年。那少年却毫无反应，仿佛士兵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事。他整理完衣衫之后，现在开始用一副很感兴趣的眼光四下打量这间书房。
　　荀彧挥挥手，那士兵便退下了,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得单刀直入。
　　你为何打探我军大营？
　　那少年终于收回乱晃的目光，用一种好像刚看见荀彧站在这里的眼光瞅着他。然后花一样的笑意绽开在他的脸上。他长揖到地，说先生莫怪，在下并非可疑之人。
　　若不是细作，打探我军大营作什么？
　　先生有所不知。我对军情毫无兴趣，不过一介浪人俗客。只是那日听说有一代佳人在贵军中，不惜千里迢迢而来一寻芳踪。
　　他又作了个揖。笑得明艳。
　　荀彧脑筋没转过弯来，愣了半天。
　　你说，我军中有一佳人，你是为寻她而来？
　　正是。还望先生成全。
　　军中并无女人，难不成……是主公的哪位夫人？荀彧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只听说此人是曹军帐下谋士，有倾国倾城之容，更有经天纬地之才。先生知否？
　　见他眼神期盼焦灼，荀彧知他并非虚言。
　　只是军中并无这般女子。若有，我荀彧岂能不知？……
　　莫非……

　　莫非是指……奉孝？
　　哦？果真有此人？司马懿本就如星辰的眼神顿时被点亮了。他再拜。既然果有此人，还望先生成全，让我得睹天颜。
　　荀彧想想，便笑，只是奉孝虽是佳人……却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难道是男人？笑容僵在脸上，失望的神色爬上眼角，继而现出被欺骗的义愤填膺。
　　这流言真是信不得，好生诓人。竟害得小弟千里旅途奔波，凄惨落魄到身上只剩两枚铜板，还要受此等惊吓。方才我还以为自己要被斩首了。
　　他摸摸脖子，像是要确认头还好好安在那里。见状，荀彧不禁苦笑。
　　这佳人也是人，女子是人，男子就不是人么？……奉孝眉眼清秀，且素有鬼才之称。若为女子，定可称得上一代佳丽。只是流言被一传十十传百地夸大，到你那边就变成了这样的版本。
　　话虽如此，司马懿依然提不起半点兴趣。他草草行礼。
　　既如此，且容小生告退。
　　且慢。荀彧伸手要拦。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他懒懒地答，在下司马懿仲达。
　　司马朗可是令兄？
　　正是。
　　这么说这个少年，就是司马防的次子司马懿……人言此人才学非凡。如此青年俊才就在眼前，荀彧定不会放过招揽的机会。
　　当下便道，既是千里迢迢而来，司马公子何不与奉孝见上一面，顺便……与我家主公一叙。
　　你家主公？……可是大司空曹操？
　　他明知故问。
　　听得他直呼自己主公姓名，荀彧也不恼。正是。今日误会一场，与我主相见后，还请许我摆酒给公子压惊。

　　这世上司马懿一爱美人，二爱美酒。
　　虽说这美人是名男子，见一面倒也无妨——况且还有酒宴，这对于口袋里只剩两个铜板的落魄小生无异于雪中送炭。
　　入到将军府中，他径直走在前方左顾右盼。呀，你们这宅子好生气派，比当年的阿房宫还要气派几分，真乃金屋藏娇之处也。
　　说得尾随其后的荀彧哭笑不得。这人怎么看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走路东倒西歪，还把将军府和当年被一把火烧了的宫殿比。不过古来有才之士大多恃才自傲，或性格孤高，或大智若愚，眼前这少年或许也同当年的郭嘉一般，虽狷介自傲，却是天赐鬼才。

　　——入内堂。下人将两人让进，道，将军在书房。末了又小声补充，……与郭嘉大人商议政务。
　　荀彧对司马懿说，请你在外等候，容我进去先做禀报。
　　司马懿乐得清闲，自顾地看起门帘上的流苏。

　　荀彧拜见曹操的时候唯唯诺诺。今日有一人望主公一见。
　　曹操放下手中竹简抬起头，觉得从门□□进的阳光过于刺眼。文若的身影好似卷轴一般贴在面前看不清楚。他眯起眼。
　　文若所荐何人？
　　主公可曾记得，早些年提拔的成皋令司马朗治政宽惠，颇有才干，其弟司马懿是司马世族的二公子。听闻此人才智远在其兄之上，只是……他为难地停顿了下，有些放荡不羁，不谙俗理。
　　文若，你似与这等人有缘哪。曹操饶有兴趣地调侃。可又是与你故交？
　　不不，我与他萍水相逢。此人……实为奉孝而来。
　　这么说，是奉孝故友？
　　这倒也不是……荀彧吞吞吐吐地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听得曹操眉头紧锁，似有不悦。
　　荀彧结束说明，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皱成一团的眉。
　　曹操把玩着案桌上的镇纸，心不在焉地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终于一个没抓稳，镇纸哐地砸向桌面。他才如梦初醒，盯着荀彧的脸看了半天，好像刚刚认识面前这个人。
　　文若不知此人底细，怎可随意引见？
　　司马家族乃北方望族，治家甚严，家中公子个个出类拔萃，其中又当属二子司马懿才华横溢。况有高才之士，大多不显山不漏水。无论如何，还望主公见他一面。
　　既如此。曹操挥了挥手。那就请他进来吧。
　　奉孝入内室取书文去了，也可一并请出一见。

　　自书房内室步入。一身青衫的男子拱手作揖。在下郭嘉奉孝。
　　他出现的时候，仿佛下着细雨的天空忽然晴了。
　　空气中花瓣飘啊飘，花香残留。
　　即使知晓眼前人确是男子，司马懿依然半晌回不过神来。果然……是眉眼如山水墨画，一笔一划细细勾勒，那青衫却如一团烈火，不动声色灼人眼眸。身板单薄清瘦，脸色也是苍白，手腕更是细得不像话。可他打躬作揖的模样，却器宇轩昂，似有千万韬略藏于胸中。
　　只是坐在案台后的男子更吸引了司马懿的注意。曹操，曹孟德，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看上去……就像一条无声无息盘踞着的毒蛇。眼神凌厉，神态却冷静不动声色。被他刀样的眼神扫过，司马懿顿时收敛了平日的没大没小。他恭恭敬敬地先拜曹操，再对郭嘉也拜了一拜。仲达有礼了。
　　郭嘉也作一揖，曹操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开始摆弄面前的镇纸。一下一下叩击着案台。
　　看得一旁荀彧暗自叹气。主公一向礼贤下士，不知今日却在打哪般主意。他看郭嘉，他倒是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理着衣襟，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屋内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司马懿却也像完全没注意到一般，反而全神贯注地盯着曹操摆弄镇纸的手。
　　这一个全身都透着锋芒的男子，却有如此白皙修长的手指。只是不知若是上前一握，会不会也和蛇一样冰冷。还是其实……会透着温暖。
　　听闻仲达此来许昌，实为奉孝而来？
　　将军见笑了。我以为奉孝是一女子，听闻他有倾城之容。仲达平生胸无大志，只爱天下美人，故而辗转许昌想一睹芳容。
　　今日得以一见，觉得奉孝如何？
　　虽不是女子……真佳人也。司马懿轻叹着，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眼睛却死死盯着曹操，看他反应。

　　其实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只是忽然就想看他脸上有点什么表情。就像看见平静的湖面，就非要去投上个小石子。
　　只是那人神色如深潭不能见底，连半丝波动也无。
　　顿觉索然无味。还觉出有点自作多情。

　　既是吾愿得偿。且容仲达告退。
　　他转身欲走。
　　曹操也不拦他，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
　　倒是郭嘉在一旁说道，既是文若兄所荐，定有过人之处。将军应留为己用才是。
　　——一边给荀彧递个眼色，后者急忙飞奔出去。

　　他到底在府门口截住了司马懿。仲达留步。
　　司马懿淡淡回头，并没有任何表情。
　　既无心辅佐我家主公，何不在许昌城多留几日。容我好生招待。
　　司马懿垂下眼。荀彧第一次发现这少年的睫毛很长，闭眼时一片阴影投在眼下，竟同奉孝有几分神似。
　　只是这种软弱的错觉很快就消失了。再抬眼时，司马懿脸上又挂上了荀彧第一次见到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摇着手中锦扇。
　　如有好酒，小弟自当逗留贵府。还望与先生一醉。
　　他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