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同人]琼琚》月香枝

1、第一章 入世

　　司马懿早就听说许昌城中有个美人儿。
　　彼时他刚束发没多久，却逐渐往浪子的方向发展。那时成年男子都规矩地用精美的发冠束成一个髻，他偏要用根发带高高扎成一束，披了满背的青丝。
　　手中还时常握个锦扇摇来晃去地就差学那些公子哥儿端个鸟笼，终日只是醉卧青楼夜不归宿，与那些烟花女子们吟诵些诗文打发时光，倒也逍遥自在。
　　时日一长，他被兄长司马朗骂了个狗血喷头，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迟早败尽家业丢尽司马家族颜面。
　　他便笑得无赖，完全是一副浪子模样，说兄长自去成大业光宗耀祖便是。小弟不过一介儒生，只想过软玉温香的日子。金玉其外足矣。
　　说得司马朗哭笑不得，说你什么时候成了儒生，不过就会吟几句酸诗诓骗那些艳花俗柳。如此乱世居然也能养你这么个纨绔子弟。也罢，也罢。
　　——一罢也就真罢了，司马懿晃晃悠悠地便到了二十。

　　某天他在醉仙楼里流连忘返。温好的美酒凝如羊脂，琥珀色半透明的液体在上好的青瓷杯盏里摇晃摇晃，衬得水色也爬上了眼梢。就着几碟小菜，几杯酒下肚，醺醺然地便有了些醉意。
　　临桌的两位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宝首饰戴得他都替她们担心会不会重得一头栽在地上。她们用罗扇遮了颜，对他娇然巧笑，还颇有心思地露着袖中寸寸花边。他也冲她们举杯一笑。
　　然后径直把面前的酒喝完。
　　终日流连烟花柳巷，那些庸脂俗粉的香气嗅多了也难免心生厌烦。他不适意地又饮一杯，觉出生活索然无味。
　　竹制的门帘掀起一半，进来了几位客商打扮的人，一进门就纷纷瘫在椅子里，一身腌臜之气熏得那两位小姐巧眉直皱。小二连忙端上几碗温好的水酒和热毛巾。几杯下肚，他们脸上才逐渐有了些血色，像是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就着几碟小菜开始议论起沿途中的轶闻。
　　一个说，那曹操本是阉宦之后,只身刺董之后在野起兵，却可谓声势滔天哪。四方豪杰纷纷往而投之，如今又劫得天子迁都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俨然已成一方英雄。
　　另一个说，什么英雄，乱世之中只有枭雄。这国事与你我何干，我倒听说那许昌城有一佳人在曹操军中，前去投奔的豪杰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另两人来了兴趣般凑身上去，问道，比当年凤仪亭戏吕布的貂蝉如何？
　　如寒鸦比于鸾凤，不可同日而语。只叹如此绝代佳人，怎地陷入兵戎之中。
　　不然。另一人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听说此人乃曹军帐下谋士，不但有倾国倾城之容，更有经天纬地之才。若得见此佳人，此生无悔矣。
　　推杯换盏之间，几人凑在一起谈得愈发热烈，话题转到了关于那佳人的种种猜测。愈说愈神乎其神起来。司马懿在一旁听得是连喝酒也索然无味，仿佛魂也被顿时勾了去。听闻乱世中竟有如此才貌双全的人儿，任谁听了都会想要一睹芳容，何况是一向自诩为才子浪人的司马仲达。
　　当即是心痒难耐，连杯中酒都未得饮尽，丢下几两碎银便径直奔栓马石而去。牵马的手却立刻被另一只手给按住了。
　　抬眼便撞见司马朗怒气冲冲的脸。不由分说地连马和他一起要牵了回家。
　　兄长莫恼。他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小弟要出趟远门。
　　出远门竟不和家里说一声么？仲达，你……明知责备的话说再多也是无用，如鲠在喉梗了半天，想想还是放下了兄长的架子。
　　仲达去往何处？
　　听闻许昌城中有一佳丽，盼一睹芳容尔。只是囊中十分羞涩，伯达可否慷慨解囊？
　　——牵了马，又掏空他身上每一个子儿当盘缠。
　　笑得顾盼生辉。扬尘而去。

　　待马儿身影也看不见了，司马朗才开始长吁短叹地叹气。

　　自北涉足中原之地，沙尘裹着尘土扑面而来。也有山路崎岖之处不得不下马步行。
　　踏过嶙峋山石的时候，司马懿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方向。
　　传闻江南佳丽如云，满城的柳絮在三月的春风里飘啊飘，掉落的花瓣在发绿的江水中随泡沫一同打着旋。邻家小妹水桃色的脸映衬在两岸盛开的桃树下，人面桃花，桃花人面。
　　而那夜夜笙歌的河畔，每晚都会有满载歌女灯火辉煌的画舫划破甜腻的水面。岸上青楼精致的雕花窗里,倾国倾城的佳丽用罗扇遮了粉黛嫣然一笑,便自有纨绔子弟一掷千金,觥筹交错,酒污罗裙。
　　可如今自己却在北方贫瘠的土地上餐风饮露风尘仆仆，只为一个面也没见过的传说中的佳人。
　　不过他一向以舍近求远为乐。就像他喜欢千里迢迢跑去襄阳隆中寻访那个总也不在的孔明。
　　车马驿的老伙计端了碗茶水泼在黄土地上。解下腰间酒囊饮一口，司马懿又开始幻想起花红柳绿的江南来。
　　抹抹嘴，问道，此处离许昌城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急行半日便可到达。小哥儿是要去仕官？
　　不然不然。只为寻花问柳而去。
　　老伯张口结舌。司马懿自己也觉得说出来荒唐得很。
　　世道纷乱，他自活在太平盛世。
　　或许也同那个人一样，任凭世外刀光剑影，他却称自己为龙，还是卧着的，成日地游山玩水当个逍遥散仙。
　　要么就是在茅庐中死睡，还真成了卧龙。
　　想想就觉得好笑。
　　再饮一口。他收敛了笑，上马起行。
　　去许昌，还需行一日。

　　在城中晕头转向的时候，司马懿方后悔自己莽撞。
　　这么些陌生的街巷，人生地不熟。来时又大手大脚，十两银子花得只剩两个铜板。如今连吃饭也成了问题，更不消说是寻花问柳。果真是温饱方能思淫|欲啊……
　　还没想好究竟要去何处，肚子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摸摸腰间玉佩，司马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要不是这暖玉是孔明所赠，今日定将你当了换些银钱，也好犒劳我这辘辘饥肠。
　　话虽如此，一旦到这许昌城中，他倒是对曹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只见城关上甲士林立，城外农田里也有士兵与百姓一同务农，城中百姓脸上虽不说是红光满面，却也是人丁兴旺，热闹非凡。俨然一片军纪严明安居乐业的景象。新近迁都不久，许昌城中尚在修筑皇宫，却也并不见大兴土木的现象。有的只是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生气，在这乱世之中倒也难得。
　　这曹操刺董失败反而一夜间名气大振，看此番景象也的确是个人才……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种人，竟可吸引得倾城佳丽也归顺军中？
　　心下一动，拉过一个还有些孩子气的士兵。
　　问道，曹军大营何在？
　　士兵只是满脸戒备地瞪着他，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哎！见他离去，司马懿连忙屁颠屁颠地追了过去。心想曹操的军士怎如此无礼，问个路也要跑掉。那小子转了个弯在街角消失了。他连忙也跟了过去。
　　下一秒便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军士一人架住了一只胳膊。
　　又一秒，眼睛被蒙上。未及出声，嘴也被布团堵住。
　　司马懿这才觉得脊背发冷。人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今日却要屈死莽夫之手。
　　胡思乱想间，已被两人架起不知带往何处。那手腕如同铁钳，根本无法挣脱，竟拎得他双脚悬空，左摇右晃。
　　行片刻，只听得耳边人言，荀令君，细作已带到。
　　他被蒙着眼，嗅到一股幽香。丝丝缕缕地沁入心脾。
　　眼前忽然一片光明，布条已被揭去。双脚终于落在实地。
　　他眯起眼，一时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