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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 1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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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奎将回纥鼹的藏身地和盘托出,又谄媚地求饶:“大人,求您饶我一命,小人愿肝脑涂地,为您效忠!”
回纥敞敷衍一笑,让打手撤了毒酒,挑着眉问:“刘奎,若我没猜错,你在投奔我族之前,一直是顾远征府上的管家?”
“对对,”刘奎讨好似的笑着,“大人,您莫不是想扳倒那顾远征?老奴了解他啊!老奴愿效犬马功劳!”
“一个在顾府干了一辈子,却可以随意算计主子的奴才,这样的人我可不敢要。”回纥敞冷哼一声,转过身,吩咐打手,“从此刻起,不必再给水米,留个全尸,等他俩饿死了,拖出去交差。”
“是!”打手应道。
刘奎和崔六一听,立刻在铁笼里鬼哭狼嚎地求饶。
回纥敞却像听不见似的,面无表情地往外走,迎面撞上了过来安魂的女萨满。
“老者,这二人死有余辜,何必消磨精力安这种卑贱的魂?”
“没人生来卑贱,”萨满声音低沉,一双锐利的眼望向回纥敞,“他们不过是走错了路,又不知悔改,我无法救他们,却只愿他们死前恨意消散一些,带着忏悔的灵魂投生。”
“没人生来卑贱?”回纥敞笑得玩味,惶然道,“老者,这天下士农工商,羌胡夷狄,男子女人,富有贫穷,哪个不是等级分明、弱肉强食?你却说没人生来卑贱?”
“灵魂没有卑贱之分,有的只是人心。”女萨满面无表情,目光澄澈,依旧直视着回纥敞的双眼,“若强者以身份、地位、利益此等外物为强,那究竟强的是他本人,还是那些外物?世人追寻外物,就如顽猴捞水中月,殊不知强弱只在于心。自强在心,不在外。若为了追寻外物,任灵魂蒙了尘,倒白白往这人间走了一遭。”
“我竟不知地道有这样一位智者,”回纥敞敛神,问女萨满,“那老者,你觉得我的灵魂是否蒙了尘?我死后,会下地狱?”
女萨满痴痴笑了起来,“孩子,你是从不信有来生那种人。既然不相信有来生,为何不活好此生?”女萨满边说,边往铁笼那边走。
回纥敞回过头,继续看对方,“何谓活好此生?”
“你逃了二十年,早已不是训练营那个为活下去,不得不听话奔走的孩童,”女萨满边说边跳起了安魂舞,声音萦绕在地道里,“如今没人制衡你了,按你心中所愿而活,便是最好的一生。”
“我明白了,”回纥敞勾了勾唇,“多谢老者。”说罢,直接踏门而去。
回纥敞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找到了躲在地下米仓里的回纥鼹。
回纥鼹正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啃着自己烤的苞米,见到回纥敞时,吓了一跳,手中苞米顿时也不香了,干脆将啃了一半的苞米随手往回纥敞身上一撇,爬起来便要跑。
回纥敞接过那苞米,直接往回纥鼹脚下一甩,回纥鼹便“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跑,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捉了你。”
“血丹之事,你休想拿我顶罪!我并非主谋!”回纥鼹趴在地上,愤怒异常,“澄王给的地图,是阉割版的!我不去寻你便不错了!你来捉我作甚!”
“怎么,你当真以为澄王能把国库为你标上?”回纥敞冷笑,“谁说要你顶罪?”
回纥鼹一愣,从地上坐起来,“你不抓我顶罪,那寻我作甚?”
“将死士扮成难民模样,又偷偷把他们从地道放进来,这主意是谁出的?”
“呵,我这脑子想不出这主意,”回纥鼹翻了个白眼,“是父亲想的主意,也是他派人打开酒肆的开关,将人从关外放进了城。”
回纥敞声音冷了几分:“你可知什么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回纥鼹撇了撇嘴,“某人把做血丹的女子放出了地道,那些人便报了官,一口一个是‘胡人干的’,闹得声音太大,父亲担心闹到上面去,便趁机制造慌乱,反正平襄王也要打过来了,不如乱上加乱才更好。”
“他派人来我房中寻开关,为何我全然不知?”回纥敞挑眉,“莫非他在我酒肆里也插了眼线?”
“这我可不知!父亲的事,你自己问父亲去!”回纥鼹撇过了头,“听说你听了父亲的令,抓了回纥鸠?他往日可是父亲最得意的义子……我现在算看明白了,这光天化日下的事,并不比我挖地道简便多少,你以后没事少来寻我。”
“你之前不挺热衷抛头露面?”回纥敞直接将回纥鼹拽了起来,“听你一口一个父亲,叫得甚是亲热,可惜,他没几日可活了。”
回纥鼹连忙推了回纥敞一把,“你莫要胡说!父亲命我把地道挖到皇宫,可澄王给的地图,全然无用!我正犯愁,你莫要拿父亲寻我开心!”
“回纥鸠给族长的血丹里掺了水银,足份的,”回纥敞清冷一笑,事不关己似的,“估计此刻已经服用了吧,你若现在赶去看他,估计也来不及了。”
“当真?”回纥鼹吓了一跳,“回纥鸠他……他为何这般做?”
“一中原人,从小长在回纥族,备受欺凌,以为靠讨好求饶,便能获得尊重,最后却发现自己始终只是回纥族的狗,用之即来,挥之即去。换你,只会比他更癫狂。”回纥敞问回纥鼹,“你不去看看族长?”
“我不去,反正他也要归西了,我们只是他的棋子罢了,又不是亲儿子,”回纥鼹声音懒散,再次坐回地上,“他待你和回纥鸠,都比我亲切,我不过是只会挖地道的鼹鼠罢了。”
回纥敞站在回纥鼹的身前,问他:“回纥鼹,你有想过自己的人生吗?你这一生,有没有想要追寻的事情?”
“追寻的事情?”回纥鼹眨眨眼,茫茫然看向对方,“我生来便长得小,回回训练营测验,回纥鸠最后,我倒数第二,要不是有一身挖地道和偷窃的本事,早就被淘汰杀死了!挖了这么多年地道,背也驼了,眼睛也见不得强光,还有什么追寻?若说有什么执念,便是此生想着把地道挖到皇宫的国库里去,凭我这一身本事,偷了那国库。”
回纥敞笑了,“回纥鼹,国库并不在皇宫内,你整日只知挖地道,却不知国库的大概朝向?”
回纥鼹茫然,“那皇帝的钱,不在皇宫?”
“国库不在皇宫,宫里倒是有那皇帝的私库,”回纥敞面露同情,“回纥鼹,族长不在后,你不必再挖地道了,你若想要钱,我分你个商铺便是,何必冒险去挖皇宫?”
“可我若不挖地道,我的价值在哪?”回纥鼹瘫坐在地上,“我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地道里过活着。”
“去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吧。我说真的,澄王给的那地道图,你勿要轻信,”回纥敞劝道,“当初我听从族长指令,以‘助平襄王登基’为条件要图,表面理由是愿与澄王里应外合,帮其顺利篡权,实则计划在入宫后先控制皇帝、再灭口两位王爷,并非要盗皇帝的私库。”
“族长要的不是河套平原和漠南十二洲?”回纥鼹如梦初醒,“而是整片中原?”
回纥点头,“澄王花钱在北境买的兵马,有一半是我们的人,到时加上从地道涌上的死士,族长成就大业,指日可待。不过,我没想到他竟让死士杀长安的百姓;那澄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根据宫内的眼线来报,澄王给的皇宫图并不准确。”
回纥鼹目光愣愣,“我整日想着父亲口中的大业,以为那是为讨回回纥一族的幸福,为此,我每日起早贪黑地挖地道,没想到他的野心却是中原人的版图……”
“大不大业先不谈,”回纥敞笑得讽刺,“族长能否活过今晚,都是未知数。”
“就算族长死了,还会有新的族长,”回纥鼹对回纥敞的身份一无所知,叹了口气,“说不定这新族长,也是一位野心家。”
“不会了。”回纥敞轻笑。
回纥鼹抬头看回纥敞,“你怎么就知道?”
“因为不论如何,”回纥敞耸肩,“回纥鼹,你自由了,你以后不必继续挖地道了。”
回纥敞说罢,扭头往外走。
回纥鼹震惊,“你,你不惩罚我了?”
“你没有参与杀人,我也不想手染鲜血,你走吧,去陆地上生活,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回纥敞朝身后摆摆手,并未回头,“长安地下所有地道,明日后我会关闭,不想饿死,就早些到陆地上。”
“我,我自由了?”回纥鼹茫茫然站起身,突然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可我并不想在陆地上生活了……”
回纥敞刚回到胡姬酒肆,莫邪便来报:“族长没了,长老唤您立刻回北境。”
回纥敞挑眉,“可有通知谁是下任族长?”
莫邪点头,“是您。长老正等您回去主持,另外,是否协助平襄王攻打长安,也急需和您商议。”
“此刻回北境已然来不及了,”回纥敞沉声道,“我还是传书信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