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秋华》木刃

4、三、1

　　却说陶然挥袖而去，也没了找寻卜鸿之心。他转到酒坊，寻了一个偏僻无人的位置，要了壶酒点了碟花生米，坐在窗前看对岸的枫叶。

　　此时炎夏将尽，枫叶未红，绿绿一片，仍是生机勃勃。近处的江面映着日辉，波光潾潾，煞是好看。间或有渔船漂过，船上人唱着渔歌，似是一问一答，是求偶之辞。

　　只可惜独酌者没有欣赏的心思，皱着眉头，一口苦酒饮下，再斟。他连饮三杯，从怀中掏出一颗金珠，在桌上敲了三下，又收了起来。

　　未几，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走到他身边，问：“陶大侠，我可否搭个桌？”

　　“请。”陶然抬起头，认真看着这汉子，想要把他的脸记清楚，可刚转过头，就又觉忘了些什么，只好继续打量他，道，“无脸郞君，你这张脸真好用。”

　　“是是，我耗费很长时间才造出这张脸，若被你看几眼就记住，不就前功尽费了？”被称为无脸郞君的人似是看穿陶然话中之意，露出一个笑容，道，“你敲桌子的动作如此细微，若我不是恰好看到，岂不就错过这份买卖？”

　　“若你只是恰好看到，就怕接不下这趟买卖。”陶然报以一笑，扫视酒坊一眼，见此刻客人稀少，正在喝酒的多是醉昏昏，遂定下心来。他把金珠盖在倒扣的酒杯之中，推到桌中，问：“这是我的诚意，端看你肯不肯接。”

　　“干一趟买卖就能休息大半年，没什么不敢接的。”无脸郞君客气地接过对方推来的杯，反转，往里面倒满酒，一饮而尽，笑道，“那我在此谢过陶大侠的盛情。”

　　陶然见着，淡淡一笑：他把金珠盖在杯下，已是敏捷，却想不到无脸郞君更为灵活，眨眼之间，便把金珠取出，藏于袖中；有这等本领，眼前人的身手足以信赖。于是他点点头，道：“不客气。”

　　“你托我做的事，是什么？”一杯酒下肚，无脸郞君开门见山地问，“能出得起这个价，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前段时间，卧府的俞长老被害，身上的秘笈和船上的财物都被歹人洗劫一空。我要你去找出这些失物的下落。”

　　“三成。事成后，秘笈我不要，但我要被劫财物的三成。”

　　“可以。”

　　“你能做主？”听到对方如此直接了当的答应，无脸郞君怔了怔：他本打算先开价再待对方杀价，却想不到陶然应承得如此爽快，心底未免生疑。

　　“你把失物找回，我自然能做主。”陶然又道，“要是你无力取回，仍能得到几颗珠子。”

　　这下，无脸郞君总算听明对方的意思，心下当即骂了一句：真狠。陶然所说的三成，竟以取回财物为条件，凭他之能，实在难以做到。他的看家本领，无非易容和手巧两样，打听消息绰绰有余，动刀动枪毫无用处，所以他才不似那些侠盗般：明抢的。

　　或许是武功不济的缘故，无脸郞君亦不敢明着和陶然掀桌。他低头一盘算，亦觉得此事确是别太贪心得好——卧府近年势力极大，敌方连他坐下的长老也敢动，可见不是普通人物；由此看来，当下之事牵连甚广，若无些本事，怕是几条命填进去也不够填；再看连平常不拔一毛的陶然也愿出几颗金珠的价买东西的下落，便可知其中要害。若他只是探个情报，到时该收手时仍可收手，但要贪那笔财，怕是想脱身亦脱身不得；如此算来，陶然开的条件竟是十分划算。

　　考虑清楚，无脸郞君正要说就此定了，忽地想到一件事，道：“沉阳湖在陆家堡之侧，近来陆家堡广招群侠，虽是容易潜入得很，但它背地里又四处查证各人来历，只恐我此番前去，得费一番功夫。”

　　陶然听闻，一想也是。像无脸郞君这种身份，陆大侠发现，只怕会把他当成哪方派来的细作，不利于行事。他看上对方，见其体格强壮，颇似个做苦力的，便道：“明日吴家有一批货要送到那边，我可托吴道子请你做短工，这样一来，潜入那城该不是问题。”

　　“很好，有陶大侠和吴家做靠山，陆家堡的人该不会来查一个短工的来历。”无脸郞君笑了笑，“那我们就这样定了。”

　　“那么，明日见吧。”陶然说罢，起身走出酒坊。接下来无事，他还是先回吴家稍作休息。不然明日后诸事缠身，他只怕分身乏术，无暇得片刻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