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甘心无后期》尹培越

5、 双植谓之桓

　　5.双植谓之桓
　　连日来，南下魏党的势力推进可以说是喜忧参半。曹操顺手拿下了荆州党这件事倒是和之前大家所预料的差不多，可是江东吴党所显示出来的强大的凝聚力与出色的民意支持让魏党的计划屡屡受挫。

　　“仲达，你说刘备到底从荆州的家当里捎了啥宝贝给江东，让吴党这么实力大增啊？”曹丕两眼望天一脸茫然半死不活。

　　司马懿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说：“十万个为什么提出来之前，难道不需要考虑是否会给对方增加麻烦么？难道不需要先自己用脑子想想再问么？”

　　“……”

　　无端地打了个抖，曹丕一边往火盆里丢了块炭一边在心想，这屋子里真冷啊。

　　斜睨了曹丕一眼，见他有点瑟缩，司马懿好像有点心软，于是无奈地说：“好吧，那你就说说，蜀党到底送什么给吴党了？”

　　曹丕保持呆着脸的状态，说，“我觉着，刘备就算把蜀党拱手送上，周瑜也未必看得上眼。”

　　话音刚落，司马懿这边就笑得吭哧吭哧的，不住地点头说：“是啊，没错啊。公子很有水平嘛。”

　　“所以，刘备是带了三万选民给东吴吧。”曹丕没表现出受了夸奖后的骄傲，也没有谦虚，而是继续说，“大选将近，选民真是重如泰山呐。”

　　“公子高见，所说极是。”司马懿满脸谦恭地拱了拱手，忽然又冷下声说，“不过公子，重如泰山什么的，这个用法不太恰当吧……”

　　曹丕刚想解释，却看见一名少年走了进来，气质安然，步态平和，有若春水。

　　司马懿抬眼去看，那少年真是龙章凤姿，眉目清朗；再转过脸去看曹丕，他已经噌地站起身一下子扑到来人身上，搂着对方兴奋地喊“阿植阿植，你来啦”。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娘生的也会千差万别啊。司马懿抚着额，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少年是曹丕的亲弟弟曹植，也是曹操原本准备交给司马懿去悉心教导的宝贝儿子，据说才华横溢文采斐然。

　　然而司马懿终其一生，都与曹植不算亲近。也许两个人说话最多的一次，是曹丕去世之后曹植奔丧的那一晚。

　　孤意如冬夜残月。

　　灵堂里，司马懿靠着火盆的半边身子烫的吓人，当着风口的半边身子又冻的冰冷。曹植跪在一边说了很多话，好像都是曹丕以前的事情，可司马懿浑浑噩噩半句没听进去，就一个劲像打瞌睡似的点着头，或者真是困了也说不准。

　　最后曹植说：“我很早就知道，二哥喊‘阿植’的时候，是真心管我当弟弟，而喊我‘植弟’就是在算计什么。以前他喊阿植的时间多，可是仔细想想，其实这十多年来他都是叫我植弟呢。”

　　曹植年纪虽小，笔杆子功底却颇深，和曹操曹丕风格不同，他的文笔瑰丽灿烂，无比华丽。

　　之前魏党在舆论大战中落于下风，司马懿便给曹丕分析，说魏党文人喜欢以气势压人，尤其是操丞相，最爱雄浑风，因此魏党每次的新闻发言或者媒体宣传深得民风剽悍的北地选民之心；可江东审美截然不同，人家不爱好这一口，觉得魏党从竞选宣言到小字报都流露出通俗文学的味道，简言之就是没气质；后来又有诸葛亮煽风点火，据说他用两根手指头拈起缴获的伐吴檄文，斜了一眼便说：“不华丽我会死的，这样的东西怎么看得下去……”

　　一场口水战，魏党掐得步履维艰、岌岌可危。

　　曹丕听了这一通话后，异常羞涩地看了司马懿大半天。到了掌灯时候，司马懿终于受不了了，说：“公子你目光含春地看了我大半天你知不知道被一个男人这么盯着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出来好不好请你千万不要再这个样子了我怕我实在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你……”

　　一长串的话语速度飞快毫无停顿极其流畅，曹丕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禁咽咽口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其实大家都说我的文风很绮丽的，东吴那边的人民搞不好会喜欢，要不，我去给父亲帮帮忙？”

　　“……”静默了片刻，司马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顶着一脸石化的表情说：“公子这次是打算写思妇诗、怨妇诗还是写节妇诗？”

　　曹丕稍微想象一番，便满脸挫败——比如写节妇诗洒向江东周瑜会把自己射成箭靶子、写怨妇诗抛给蜀党诸葛亮会把自己掐成马蜂窝、写思妇诗送给孙权的话……那场景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就在曹丕差点要泪流满面的时候，司马懿再接再厉落井下石道：“这种事情，喜欢在《建安之心》发表少女系诗文的你，实在是没办法呐。”

　　“……这个时候阿植在就好了。”终于，曹丕认命地说。

　　被放出来之后，司马懿就仔细地研究了曹丕和曹植两个人的情况，尤其是对他们从小到大写的作文，更是反复揣摩，所以对兄弟俩的风格倒是很了解的，他听见曹丕这么一说，思索了片刻，表示十分同意。

　　曹植就是这样被生生从第八届洛阳杯全国诗赋大赛现场给拉回来充当壮丁的。

　　当晚，痛失大赛冠军荣誉的少年怀着满心愤懑，写了一篇《告吴蜀两党书》，感情真挚文字纷扬措辞华丽节奏合理布局精致，其中一部分表达了对蜀党刘备鄙夷之情，如“我知其年事已高，于是钟爱昏聩之事，为强盗的正义而舍去了昔日的誓言”；一部分表达了对江东周瑜的怜悯之情，如“冬日终于抹去你心里最后的春光，从此不能再对谁心怀仁慈，因为那些毫无征兆的告别已使你寒冷如铁”；还有一部分表达了对同属华丽派的诸葛亮的不屑之情，如“白莲样不辨性别的盛开，犹豫和束缚，卧梅闻花的场景反复闪现，画面远比你深刻”……最后一部分则表达了对吴党党魁孙权的规劝之情，如“听闻日日徜徉于江边，眺望许昌的杜康，也许你值得的是另一场通向永恒彼岸的叛逃”。

　　次日清晨，曹丕目瞪口呆地读完全篇，嘴角抽了抽，隔了半天才热泪盈眶地说：“植弟写得太好了，太好了！好诗好诗，真好啊……”说完，趁着大家不注意，将写给孙权的部分中“叛逃”二字勾成了“皈依”，然后才着人誊写完火速送往曹操处。

　　数日后，前线公文送到丞相府，字里行间全面而系统地描述了《告吴蜀两党书》在江东所引起的轰动效应，而魏党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总算重新找回了立足之地；同时，公文也大大渲染了曹丞相对植公子的激赏，当然在最后，总算是提到了曹丕的，说是曹丞相希望丕公子以后不要再写那些凄恻缠绵的东西了，应该像曹植一样写点灿如星汉煌煌的诗歌，赏心悦目之余还能让对手元气大伤。

　　读着公文上大段大段的，譬如周瑜看文后吐血盈升诸葛亮看文后泪洒长江刘备看文后高烧不止孙权看文后借酒浇愁这篇檄文战斗力之强实在是旷古绝今能量爆表之类的，对曹植的溢美之言，曹丕扁着眼，忍不住对司马懿说：“一向务实的魏党什么时候浮夸起来了？”

　　“那是艺术加工。”司马懿中肯地回答，“有时候不这么写，人民群众感受不到戏剧张力，都不爱看。”

　　“……”曹丕继续扁着眼说，“仲达，可我看了很不舒服。”

　　“能理解，压力大。”

　　“于是仲达有没有后悔失去植弟这个学生？”

　　“回公子，不曾。”

　　“仲达是不是也觉得我样样都不如人？”曹丕看上去十分委屈地嘟囔。

　　司马懿的眼角抽了抽，——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是什么帝大才子，他根本就是曲艺学校出来的戏子吧……——真爱演！

　　“仲达，其实我心底很自卑，又不自信。”

　　司马懿看都不看曹丕，垂着眼说：“公子还是有很多过人之处的。”

　　“是么是么？”顿时就活蹦乱跳起来的曹丕连忙问，“仲达说来听听，可不要敷衍我。”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把曹丕打量了个遍，司马懿一脸深思，过了半天才开口：“公子，你长得好,两个曹植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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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最后这句，其实是个冷笑话……不过情节源自于据说于滨在北影学习时一度很自卑，觉得自己样样不如别人，后来老师宽慰他，没关系，你长得帅！——感谢提供八卦的某大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