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甘心无后期》尹培越

4、我可是美人

　　4.我可是美人

　　似乎是因为在原本困顿无助的境地里忽然多了个伴侣，曹丕居然觉得软禁中的日子有了点滋味；而隔壁间的仲达也没有继续着他的“四面突围”行动。

　　倒是看守的侍卫，发现房里的人喊着要茶水的次数增多了不少。

　　曹丕盘腿坐在榻上，惬意地喝一口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仲达聊着天。

　　“你哪天进来的？”曹丕问。

　　“进来了大概……嗯，我算算。”墙那边传来下榻走动的声音。过了会，仲达说，“第一个洞打了四天，第二个洞打了五天，这个洞只打了一天，这两天都没打洞，应该是进来十二天了。”

　　“……仲达先生好记性好毅力。”

　　“过奖过奖，不知子桓进来多久了？”

　　“哦，我大约比你晚几天。”曹丕想了想，说，“说起来，我们也进来这么久了，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

　　“那你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仲达不紧不慢地问。

　　“蜀党势力节节败退，大选什么的他们的选票势力估计也只是在荆州那边了。父……曹丞相，好像杀了，杀了孔融。”

　　“听语气，子桓对孔融之死似乎颇为惋惜啊。”

　　曹丕举起茶杯，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轻轻地说：“听语气，仲达对孔融之死似乎颇不以为然啊。”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样死法没什么意思。”仲达说。

　　“说的也是。那，仲达的名字，‘仲’是排行，‘达’是闻达天下么？”

　　“大概是的。”仲达在那边静了片刻，才说，“子桓应该会鄙视我这样的俗子吧。”

　　“岂敢岂敢。”

　　“说起来，子桓以为蜀党接下来会怎么做？”话锋一转，仲达的话里带着种有意无意的试探。

　　曹丕猫着身子，整个人都要贴在墙洞上，吐着气：“哎，是要找个靠山了吧，不然刘备那点家当立马被折腾完。”

　　“荆州党的刘表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是啊，刘备要是去找刘表，联合起来黑魏党，真是好选择。——丞相恐怕开心得梦里都会笑出来吧。”曹丕附和着说，透着股兴奋劲。

　　仲达也立马来了劲，说：“哎哎，子桓这话怎么说的，我的意思是和刘表联盟，对刘备而言条好出路，怎么被你一说好像是条死路似的。”

　　曹丕跟着嘿嘿地笑，好像个从别人园子里偷到葡萄的农民甲：“仲达你少来了，你那呼哧呼哧的笑声隔着墙我都听得清楚。”

　　踩烂了仇家甘蔗地的农民乙在墙那边回到：“是我忘情了，是我忘情了。子桓也觉得刘表收蜀党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啊。”

　　曹丕用力地连着“恩”了几声，什么长幼争权外戚专横，这趟浑水刘备再搅进去，那正是合了父亲的心意，可以利用他们内斗顺势分化瓦解荆州党的势力，无论蜀党还是荆州党，估计都不会有好收场。

　　再想下去，曹丕就猛地记起来刘表家里那点破事还是孙权和他说的，心里抽了一下，怎么绕着又绕到这个人了……于是口气略显烦躁地说：“可刘备也不是傻子。”

　　“刘备的确不是傻子，所以他也许还有下着。”仲达说，“下一步，他要把荆州党的家当给抢到手，要么送给魏党求和，要么送给吴党求援。子桓以为会是哪一种？”

　　曹丕记起来前两日荀彧说孙权已经回了江东，不由得撇了撇嘴回答：“吴党。”

　　“我也这么想，不过吴蜀不见得就是一条心。”

　　“仲达意思，正面战场是魏党和吴党，刘备倒是个围观的了。”曹丕这边茶盏碰了个叮当响，半天才说，“真是够会捡便宜的……”

　　“极是极是极是。”

　　“仲达，你看，这天下多美，江山秀丽如画。”高台当风，曹丕长长的袍袖招展得凛冽。司马懿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忽然发现距离两个人初见面已经十几年了，曹丕却还是一如当时地叫他“仲达”。

　　有时候他问曹丕为什么不叫他司马懿或者司马抚军什么的，曹丕懒洋洋地笑了，然后回答：“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仲达’啊。”那次司马懿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惜您不是我一个人的‘子桓’呐。”

　　十月。曹操率大队人马杀往江东，操?专用文人们将黑吴党的话写成小字报，贴得到处都是，后来不得不动用了城管进行剿灭。毫不气馁的魏党又想出了更为天然的办法，于是那些斥责吴党不臣之心的话又被刻在了小竹简上，纷纷扬扬地投入了长江，结果沉下去就没再浮上来过；曹丞相一挥手，说全当祭奠水神，再来。

　　最后一次，魏党派出了号称80万的人马，从额头脸颊四肢到脚趾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丞相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当然衣裤上也不能放过，这些人密谋在江东聚众滋事，使得吴党有产生四面楚歌的感觉，企图以绝对优势让吴蜀两党不战而屈。

　　然而，吴党周瑜却直指曹操妄言，并点出魏党号称的八十万人马不过区区二十万，实在是虚张声势不足为惧。随后，蜀党智囊团首席军师诸葛亮强势压制吴蜀两党中暗暗浮动的人心，更加严密监控江东各地突然出现的操北方口音的人。

　　大战在即。

　　荀彧此时手持曹操手书再一次走进了曹丕的房间，看见曹丕直愣愣地盯着墙壁上的一个窟窿，不由得晃了晃身子。这境地，是悲催了些……

　　“荀大人？”曹丕回过头看见他，连忙下了塌，整衣扶冠，作了个揖。

　　“公子，丞相手书，不日将战于江东，后方政务及丞相府的大小事务并前线供给之事，由你我二人共同负责。”荀彧收拾了心思，不紧不慢地说，随后比了个请的动作。

　　曹丕听了一愣，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只讷讷地说：“还需向您学习，共同负责什么的万不敢当。”

　　等到终于迈出了连墙都烂了个洞的屋子，曹丕才想起来隔壁还有个“仲达”，便笑嘻嘻地对荀彧说，那间房子里的人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如也给放出来吧。荀彧想了想，就招来看守把披头散发的隔壁君请了出来。

　　那人出来后，看了看荀彧，再望向曹丕，跟着作了揖，恭谨地说：“司马懿见过副丞相，见过曹公子。”

　　荀彧点点头，此时有人急匆匆来送公文，他便先行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曹丕仍然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司马懿，看得对方都要头顶生烟七窍流血了。

　　于是，曹丕听见司马懿含混不清地说“难道我是美人么……看得这么用力……”的时候，脑袋里闪现了两个字——硕人。

　　“仲达不愿当家庭教师，可这些日子，我依然从仲达那里学到不少，还请不要生气啊。”曹丕顶着被什么东西劈过的感觉，周到地回了礼，咧着嘴说。

　　司马懿笑了笑，说：“公子见怪了，其实我也隐约想到，曹丞相这样，恩恩，的人，定会想尽方法做他想做的事情，之前倒是我没明白。”

　　曹丕眨了眨眼睛，心想原来父亲的用意是这个么，难怪一放出来就被委以大任，真是令人不得不唏嘘感动啊。

　　司马懿歪着头笑了一下又说：“没想到植公子如此天资聪慧，早知如此，也不用折腾了。”说着说着发现曹丕神色不对，好像是开了花的馒头缩成了包子，连忙问：“怎么了？”

　　“……仲达，在下,是曹丕。”曹丕怨念地想，父亲为他着想什么的果然是不存在的，家庭老师什么的果然是安排给曹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