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化装师》无才

3、第 3 章

　　认识兰姨时，我才刚入行。

　　当然，我从小就在殡仪馆中乱晃。但是，正式出道当起死人化妆师，则是在我大学毕业后的事了。有人问我，既然要当死人化妆师，那还到大学念书干吗？我懒懒的说是为了配合政府的政策。那人不知趣的追问，这关政府的政策什么事？我还是懒洋洋的答，大学生当死人化妆师又关你什么事？我高兴不行吗？

　　好象有点脱题了。

　　回到兰姨这儿吧！兰姨当年已经七十岁了，但是依然老当益壮，耳聪目明。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到殡仪馆来办理她自己的后事的。根据她自己的说法，反正活到七十岁也已经算是长寿了，几时走也没个准儿，干脆就自己把自己的后事准备妥当，这样生前死后，才算得上是称心如意，圆满一生。

　　那之后，她三不五时的就会摸上我家的殡仪馆，美其名是为了更改自己的丧事计划书，其实是来找我或父亲闲侃话家常的。那时候，即使是惯对死亡的我，也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就需要我的服务。

　　那天，因为找不到人值大夜班，我只好临时披挂上阵。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没有电话，也没有客人临时需要我们的服务。这份宁静，一直维持到凌晨……

　　正无聊得要打瞌睡的我突然感应到另一个存在。没有诡异小说里所描述的阴风阵阵，或其他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前一秒，我独自一人在宽大的接待室里努力不打瞌睡，后一秒，我的精神完全集中，在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的情况下，感觉到另 一个的存在。

　　我镇定的伸了个懒腰，伸手微微推动眼镜，果然，是多了－兰姨。

　　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资料柜前，伸手打开柜子，拿出兰姨的委托书。成立了好几年的计划，终于到了实行的日子。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拥有了那么多心理建设的时间后，还是会感觉到面对死亡的痛苦。我拿下眼镜，看着在这几年间成为忘年之交的人影，容貌依旧。但是却再也无法接触、交谈。因为她已经进入另一段旅程。所以，即使看见她，我依旧不能表现出来。不想她的灵魂滞留人间，所以不能道别。不想她恋栈，所以不得不舍得。我只能平静的拿下眼镜，好好的再看几眼。

　　为兰姨治丧的那几天，真的是场灾难。一开始，兰姨的独生子就坚决反对为兰姨举丧。他很现实的说明自己并不想花钱做秀。然后是兰姨的律师出面，交出一笔兰姨预留的治丧费用。但他还是坚决反对，他觉得这笔钱可以花得更具实惠。为什么要给殡仪馆赚呢？

　　我一面跟他交涉，一面看着一直逗留在儿子身边的灵魂。看着她的哀伤、她的无奈，看她被独子的无知无觉伤害。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兰姨的丧事，依着她所要求的方式进行。她的儿子，以粗暴得近乎抢夺的动作接过剩余的经费后便匆匆离开会场。父亲唏嘘不已的摇头叹气，却沉默无言。毕竟，我们能够说些什么呢？

　　再过了好久，我在某家老人院巧遇兰姨的独生子，他正在扶持着一名行动不便的老人，曾经如此面目可憎的脸上满是亲切的笑意。原来，他是一名义工。

　　而兰姨的淡淡身影，依旧停留在儿子的身边。模糊不清的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近乎透明的温柔。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正微举着手抚摸他的发际，然后，就如雪花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