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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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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已日上三竿。
镜儿翻身,她扶扶额,有些许烫。许是昨日寒风中脱下狐裘,受了些许风寒。
身子有些沉重,她挪到榻旁,外头的侍女玉儿听到动静,赶忙进来替她更衣。
“镜儿姑娘小心,让玉儿来服侍您。”
镜儿没说话,点点头,让着玉儿为她端来水盆,其余的侍女不多时也端来火盆为她暖身子。等她一切都收拾好时,长袍着身,刚刚跨过门槛,一抬头,便看到一袭玄色的裴玞。
他是极为好看的,五官端正,像极了他的母妃。皮肤白净到不似寻常武人,脱下战袍换上寻常衣物,平凡多出些儒雅书生气。他也明显一愣,随即面上显出藏不住的爱意,俊朗的眉眼间温柔似水,发髫梳的一丝不苟,身形笔挺,背着手。身旁无人,浚王仰着头和台阶之上的镜儿对视着。
镜儿今日身着桃粉色锦衣,衣绣芙蕖,含苞盛开,倒是不同于身后冬日,显得生机。
胭脂盖住了面上苍白,病容不显,她秉着规矩,下了木阶后,走到裴玞身边,弯腰行礼。
“殿下万福。”
她一颦一笑间都被培养得像极了大户人家出身的官家小姐,知书达理,裴玞对此无比满意。
她是被他养大的,自然每一瞬举动,都含着他的影子。
马车停在府外,今日皇后设宴为太后庆生辰,三宫六院,皇室子嗣尽数到场,浚王也不例外。
镜儿乃浚王府所收养孤女,自当入宫相伴为侍。
玉儿跟在后头的侍女中尾随王府马车,浚王和镜儿共一辆马车前行,浚王先一步上马,掀开帘子,而后侧身,扶着镜儿入了内座。
京城的风景是极好的,马车内的浚王,正轻轻将身侧人遗漏坠下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可眼神中的淡漠却随着话语透出来三分。
感到身侧人情绪的转变,镜儿也无法做到毫不紧张,她双手轻微攥拳,掩在宽大的袖子里,等待着责罚的降临。
“你很紧张?”浚王浅笑着开口。
迅速思索一番自己近日的纰漏,镜儿却不得其解。
她寄人篱下,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殿下多虑了。”
“听府里小厮说,你最近胃口不好?”裴玞轻轻开口。
“…我看到了。”镜儿沉默一瞬,随即开口,“殿下放在糕点下的密语,镜儿看到了。”
裴玞不语,倒是饶有闲情的捏住她的腕部,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玉指。
“本王依稀记得,捡到你时,你的手,皱巴龟裂,可不似如今这般。”
话锋一转,裴玞定定的看着镜儿,“可惜,这一旦沾了血滋润的手,过后,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镜儿脸色慢慢发白,这番话,她自是听得懂的。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裴玞眼角勾出一抹笑意,看着镜儿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手法果断,掩耳不及迅雷,那中书令便丢了性命。如此这般,竟还能隐为畏罪自毙。”
裴玞收回手指间的暖意,理理镜儿的衣襟,将头凑近了镜儿的颈间,吐出一口气,引得镜儿惊呼。
可他还是不在意的笑笑,可笑不达眼底。
“此等壮举,我远在平绰,可都听闻了。”
“我回来后,探过刑部口风,可是挑不出一点错处。”
镜儿不说话,乖巧的紧,倒是裴玞挑挑眉,眉眼间全是傲然。
“不愧是本王养大的,镜儿,你可真真是本王的好帮手。”
“殿下过奖。”镜儿微微低眸,“镜儿昄依殿下,仰靠殿下,归属殿下。
“为殿下排忧解难,铲除异己,是镜儿当做的。”
裴玞点点头,面上迅速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恣意的神情,热烈不羁的模样。
就好似,刚刚传来猛烈压迫感的,并非他一般。
如此这般别扭矛盾,都不像他了。
裴玞在心中叹息。
马车逐渐停稳,骏马踏步,裴玞欲要起身,却猛然被镜儿拉住了衣袖。
他回头垂下眼眸,瞥见那只翩翩玉指此刻攒的发白,抬头,对上镜儿一双将红未红的桃花眼。
“殿下,当真如此决定了吗?”镜儿睫毛微颤,两人堪堪对视,好似翩翩一眼可渡漫长岁月,最后还是镜儿率先打破了沉默。
“王爷。”
镜儿轻启朱唇,话语间,眸中水色却漫上眼角。
“我可以是王府乃至整个京城第一刺客容镜,也可以是浚王府镜儿,一切,看殿下怎么选。”
裴玞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就好似那密语中绝情的话不是他所言的一般,他抬手,抚了抚镜儿的发顶。
“我与你相识十数载,无论是作为浚王还是主人”裴玞正色,凝神道。
“我何时骗过你。”
“你失礼了,镜儿。”
大雳热烈似火浚王爷,一举一动诚然不羁。
他性格使然,带着撕裂感一般存活于世,战场厮杀,论功行赏,得以平地建起偌大王府。
从小被警诫,绝不可将自己喜欢之物被外界悉知,那将是致命之错。
可镜儿,却实实在在被他钟情半生。
他的一生不长,遇见了她,好似忙忙碌碌中,却骤然安顿下来,旅人有了归宿,鸟兽得以栖息。
于是,镜儿在瑟瑟雪中,看见她视作神明的少年,关上了漏风的帘子,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最年轻的样貌,朝她诉说着只有她们彼此之间才能听到的思念。
“王公母言,不得不从。”
“十八任务,如今只剩最后一个。”
镜儿欲要窒息神色,却在听见他喊自已名字那一瞬戛然而止。
“容镜。”
他说。
“如若可以。”
“待到来年,我便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