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芙蕖》于菡萏

3、初雪白头

　　景化八年，冬日来的猛烈。
　　从白色骏马上翻身而下的俊朗少年面上带笑，手中拎着那包装精致的糕点，青丝男儿，轻笑着，骨节泛着白的手忽而推开了府邸大门。
　　倒是与记忆中的景象又有了些许小小的不同，此时还未至元旦，却挂上了艳红的灯笼，不用细想，也大抵猜得出是出自府中那位的杰作。
　　浚王九尺男儿，无比轻松便可将其取下，可他只是轻抚了下那金丝流苏，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浓。
　　指节划过流苏，眼中难掩眷恋。
　　缱绻中，融了半抹寒冬。
　　“殿下回来了。”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他回头，眸中蓦然闯入一袭白狐裘红绢衣的镜儿。
　　她含蓄的笑着，明眸皓齿，偏偏令少年晃了眼。
　　风吹动扬起的发丝，青丝之下，暗藏少女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本王凯旋，还特意给你带了糕点，来，尝尝。”
　　裴玞抬抬那拎着糕点的手，示意镜儿接过去。
　　镜儿偏偏然上前几步，接过糕点，当即打开一包。可一瞬，她面色迟凝，又不动声色地立马恢复原样。
　　两人各怀心事，此番，在府中下人看来，却是一副绝佳才子佳人模样。
　　风吹月季枝，枯絮飞。镜儿温婉，鼻尖一颗美人痣勾勒绝佳骨相，刚及笄半年多过去，也是显出了些知性仪态。
　　她眉眼动听，微微垂下睫毛，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此举内涵，天下之大，恐只有裴玞懂其深意。
　　“殿下不易，还不忘给镜儿带翠喜楼吃食，殿下有心了。”
　　镜儿起身后又迅速再次侧身行礼，而这是她入王府后第一个学会的礼仪。
　　其实那年与她一同入府的孤女还有数人，只有她一路撑到了最后。浚王把她留在府中，最初，或许也正是看中她单纯不屈的性子。
　　可寄人篱下怎需要不屈呢？
　　外人不清楚此间沟壑，镜儿心里却如明镜，浚王给她取名镜儿，也有这部分原因。
　　她就这样一路，竟匆匆忙忙十二年岁月。
　　看见浚王身上单薄，镜儿解开身上狐裘，披在裴玞身上，系好带子，抬头，迎面对上浚王如同湖面掀起庞然巨波的眼神。
　　镜儿笑笑，面上宛如三月绽放的初春之花，婉转动人。
　　“殿下累了，镜儿早已吩咐好后厨，做些殿下喜爱的菜。殿下晚上，可是宿在正殿？”
　　裴玞点点头，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镜儿能感觉到一股暖意自手心涌入心脉。许是觉得她手心不够热乎，裴玞还哈了口气，将她的手心揉搓一番，顺势将她揽在怀中。
　　他锢着镜儿，心满意足的埋下头在她肩上蹭蹭，侍女们都有眼力见的退去了，偌大王府，此时此刻，仿佛只剩这对未定眷侣。
　　王府所有人几乎都已默认，虽如今无名无分，可浚王一往情深付诸，浚王府镜儿必将是未来堂堂浚王府的侧妃娘娘。
　　寒冬腊月，裴玞一袭还未及时脱下的银色战袍硌得镜儿生疼，可她不在乎，只因眼前人神色太过热烈。
　　“镜儿。”裴玞小心翼翼的捧起镜儿的头，眼尾微微泛红。
　　“此去三月。”他凝一晌，接着道；“我好想你。”
　　镜儿似是被他感染到，如翼长睫扑朔，眼眶也逐渐酸涩，“镜儿也日夜思念殿下。”
　　景化七年末的初雪缓缓坠下，落在巧人儿的头顶，两人对视着，好似一瞬白了头。
　　裴玞眸中含情，潋滟如同三月初风散尽狂风妖雪。
　　“最近京城不太平，鸣镝出没，夫人且小心些。”
　　“对了，你说你喜欢夏日，那等明年夏至，在这池中种些芙蕖可好？”
　　镜儿不说话，倒是裴玞笑笑，用指腹擦了擦镜儿的眼角水色，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一红一白的两人，在漫天初雪中一步一个脚印，一高一矮缓缓走进正殿。
　　暗处的管事嬷嬷看到两人如此，脸上的皱纹都安心的舒展开来。
　　她看向身侧的丫鬟，也正正是在观察二人的模样。
　　嬷嬷伸手，扶扶头顶的发簪，扭着转身而去。
　　“王爷如此关心镜儿姑娘，倒是艳羡了我们这般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