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幸运草》十二月的十二天

4、草莓

　　第一节晚自习上课前，生物老师路过班级门口，让同学把南落星叫了出来。
　　生物老师徐妍很喜欢南落星，她自己有个小男孩，就想象着以后自己的孩子也会成长为南落星这种：礼貌乖巧，学习成绩好，做事也利索……尤其听班主任说南落星是因为喜欢生物，主动自荐成为课代表的，她就更加对他好感了，全班第一当课代表真的很涨面子。
　　徐妍满意地看着南落星，递了一盒草莓给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吃，给他吃，也让他分给其他同学们吃。
　　南落星接过，乖乖地跟老师挥手再见，徐妍转身，他顿时垮下了脸。
　　老师是好心的，却无形中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草莓是水果摊常见的透明盒装，数量不少，但绝不满足分给全班每人一个，大小也不一，上层大的能有一个鸡蛋大，下层小的孩童一手能握住。
　　怎么分？分给谁？每人分多少？
　　南落星不用脑子都能想到这有多难，但他不能不动脑子。
　　他拎着草莓回到班里，此时还没有上课，临近铃响，大家安分地坐在各自座位上，但教室里嘈杂一片。
　　穿过讲台和过道，路过的同学都好奇地凑近看他，也看他手里的塑料袋，隐约透出草莓的红。
　　“哟，生物老师来给学生送温暖了啊？”
　　“做什么春秋大梦啊，人家是给自己宝贝疙瘩送的，就你，你配吃吗？”
　　“哎，生物老师为什么给他送草莓啊，南落星是老师亲戚吗？”
　　不带恶意的声音小而清晰，南落星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回到座位上。
　　铃响了，班主任的讲话声从监控里传来，大家才安静下来自习。
　　庆霄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他撑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微睁开眼，生物练习册连带一张纸条从右侧划入眼帘。
　　庆霄转头瞟了眼继续往后发作业的南落星，他站得笔直，手上端着一沓练习册，假装好好做事的样子，实则是在给陌生的新同学传纸条。
　　庆霄觉得好奇又好笑，南落星怎么会主动找他？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你好，我是南落星。请问你今天带手机了吗？能点外卖吗？我想借你的手机点个外卖可以吗？我知道这很冒昧，但真的拜托了！我回去会转钱给你的（鞠躬）！”
　　黑色字迹瘦劲清俊，以庆霄被逼练过十几本不同字帖的经验判断：这字体不像练过的，是写字的人心有成竹，落笔自有方圆，一笔一画，带着未经雕琢的虔诚。
　　庆霄被那个“鞠躬”的简笔画逗笑一瞬，他抽出一个空白本子，“密码都是六个6”写在封面上，借着交作业的幌子，把手机夹在里面递给了南落星。
　　虽然庆霄不知道南落星为什么要点外卖，但他心甘情愿帮助他。
　　南落星拿了手机，等待片刻后，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事先跟林芷笙说好了，如果老师来巡视，就说他去厕所了。
　　……
　　二十分钟左右，南落星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
　　他跑得满头大汗，在门口缓了几分钟才进来，一坐下就打开保温杯猛灌水，汗滴顺着脑门流到下巴，急着吞咽，气喘吁吁的。
　　林芷笙捧着书，默默后靠，小声问，“你弄好了？这么快？”
　　南落星抽纸巾擦汗，小声回答她，“放在教室后门了，我在对面水果店点了外卖，打电话让老板直接送过来的。”
　　林芷笙这才长吁一口气，天晓得，实行计划的时候她有多紧张，南落星这么久不回来，她生怕掩护没打好被班主任发现，害他挨批。
　　“那等会儿下课我帮你发。”
　　南落星点头没再回复，拿笔继续做错题分析。
　　后方的庆霄转着笔，抬头看他了一会儿，又自顾自低头写作业。
　　……
　　下课铃响，伴着清脆的歌声，南落星和林芷笙提着袋子走上讲台，他把草莓一一拿出来，八盒，堆得高高的。
　　“同学们辛苦了！这是生物老师刚才送来的草莓，她说新学期新气象，同学们吃饱了才能好好学习，让我作为代表发给大家，我一听呢，深感惭愧啊，所以又自掏腰包买了一点，接下来两年我们要好好相处、共同进步啊！大家都别客气，想吃的同学都来拿吧！”
　　语毕，下面爆出一阵激动的欢呼，伴着热烈的掌声。
　　“哇！课代表好富啊！”
　　“天呐，让我们一起说，谢谢课代表！”
　　“谢谢！！！课代表太好了！”
　　三两活泼的人群冲上讲台，一边道谢一边扒拉袋子，南落星和林芷笙挤出中心地带，捧着草莓盒，分给底下不方便行动的同学。
　　八盒草莓几分钟就分完了，每个人都至少分到了两三个，庆霄的最多，是南落星亲自送过来放他桌上的。
　　草莓盛在透明盒里，铺满了大半，个个像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水洗留下的水珠闪耀璀璨，散发着特有的清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柔软的“谢谢”。
　　盛泽宇三两口吃完了自己那份，伸手便要拿庆霄的，“我靠，为什么课代表给你这么多，还都这么大！快给我一个尝尝！”
　　庆霄没解释，他原先也不知道南落星要买草莓。
　　庆霄笑话盛泽宇一副没吃过草莓的狗怂样子，也拿了一个最上层的草莓，咬下最尖尖，红透的草莓酸酸甜甜，口齿生津，味道顶顶好。
　　整个教室里弥漫着草莓味，大家都对其赞不绝口。
　　“课代表真好啊！他给我们分生物老师的草莓，还花自己钱给我们买了这么多！”
　　“是啊是啊！草莓好好吃！课代表真的人美心善，刚才路过的别班同学都超羡慕我们，好幸福呜呜呜！”
　　而以冯迪为首，那几个之前欢脱起哄的人此刻都僵在座位上，一脸尴尬又愧疚。
　　南落星主动给他们递了草莓，先打破僵局说，“冯迪，你们这会儿下课去小卖部吗？能不能帮我带瓶冰水，谢谢啦！”
　　班上没有进行过专门的自我介绍，只在选座位时被叫过姓名，仅那一次，南落星却记住了他的名字。
　　眼前人面带微笑，一股的难言情绪涌上心头，冯迪接过草莓，一声招呼就带着那几个男生跑出教室。
　　小卖部在一楼，隔着四层楼上下，他们踩着第二节自习开始的尾巴才冲回教室。
　　每个人手上捧着一两瓶水，冰镇常温都有，矿泉水和各种花花绿绿的饮料，还有几包薯片，全都放到了南落星的桌上，堆得一点空隙都没有了。
　　他们围在南落星身边，冯迪憨憨地抹了把汗，“不知道你要什么，就随便拿了几瓶，都送你了，不用给钱，就当照顾新同学了！以后……以后好好相处！”
　　“是啊是啊，课代表，以后有事就找我们，我天天都去小卖部的，跑腿什么的最有劲了！”
　　南落星微笑点头应答，安然地把水瓶在桌角下一一摆放整齐。
　　而搞清楚原因，在后面默默看着的庆霄想：南落星可真会做人。
　　不知道他买这些草莓花了多少钱？可别是明天早饭都吃不起了。
　　……
　　自习时间，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南落星拿着本作业走到庆霄面前弯腰，他右手在本子上随意勾画，面上一本正经的，嘴里却说着：“这是我微信号，你记一下。”
　　“等会儿加我，我回家转钱给你。对了，密码记得改回去。”
　　光明正大的，又透着偷偷摸摸的感觉。
　　被想勾搭的对象主动靠近，庆霄强压上扬的嘴角，学着南落星用气声，“课代表，怎么不传纸条了？你讲闲话都这么明着来的吗？”
　　热气喷撒在耳畔，南落星眨眨眼，不为所动，“这是自习啊，越光明正大越不会被发现，老师就算看到只会觉得是我在给你讲题。”
　　庆霄抬头瞄了眼窗外，龚奇在教室外巡视，看到了他们但没有出声制止。
　　庆霄垂下眼，压低的声线带着笑意，“嗯，还是课代表有道理。微信我记下来了，密码不用改，本来就是六个6。”
　　耳边泛起痒意，南落星略带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会有人设的密码这么简单？一般不都是生日或者特殊日子嘛，他还以为是庆霄为了方便他用，特地改成六个6的。
　　“行吧，回去一定记得加我啊，或者我明天给现金也可以，但肯定没有转账方便。”
　　作为学生，一般手机上都很少有钱，大部分只有现金，很多人会在门口小店用现金换微信或者支付宝。
　　但南落星不一样，他手机上的钱比现金多。
　　讲题不能讲太久，说完南落星便若无其事地回去了。
　　话音轻轻飘远，庆霄被他那一眼扫得微愣，长睫扑扇，黑眸明亮，头顶的白织灯映在少年眼底，像是其中有星光在闪烁，远去的身影绰绰，一瞬间与庆霄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重合。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庆霄能清晰看到：南落星左边的下眼睑有一颗很小的黑痣，眼睫垂下就无人可见，若是带着真切的笑凑近，黑痣便随着卧蚕鼓起，给原本似月牙纯净的明眸增添几分诱惑。
　　庆霄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如此坚定地想清楚：他想和他靠近，想成为朋友，想要更多这样亲密的聊天。
　　……
　　庆霄在想些什么，南落星不知道，但他确实感激庆霄选择帮助他。
　　毕竟他们并不熟悉，今天之前几乎算是陌生人。
　　他没有给庆霄什么好处，他不帮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可能就要费更多一番功夫，想其他解决办法了。
　　但现在分草莓事件被完美处理，南落星只花费了一点金钱成本，换来了全班同学的认同和部分真心。
　　很划算的买卖。
　　不过……他还欠了一份人情债。
　　写到一道做过的题目，南落星凭着肌肉记忆填答案，双眼却是落空的。
　　他在思考要用什么好处报答庆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