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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临仙 ...

  •   宋安景带着裴知念一路向南而行,直到四季如春的海边南城。他在南城买了一处有些偏远的宅子,隐姓埋名地带着裴知念住下。
      院中引了温泉流过,有几颗经年盛开的桃树,只是许久未曾住人,院中屋中都有些杂乱。
      裴知念坐在院中一颗桃树下,瞧着宋安景忙进忙出,面色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收拾出一间屋子,他拍了拍袖口的灰土,招呼裴知念过来。
      她抬手抚上宋安景眉眼旁的那道伤疤,“如何弄的?”
      “这可说来话长了。”他弯唇粲然一笑,挥手间,有细密的雪花飘落,“待我慢慢给你讲。”
      裴知念眸光亮亮的,万千雪花倒映在她眼中,熠熠生辉。
      他们落脚在南城的第二天便给天外山送了信去,尚凝实在放心不下,拿着信拜托叶止水和风定云去瞧瞧。
      于是两人便再度上路,前往南城。在分别半月后与宋安景和裴知念再次碰面。
      “师兄,帝姑娘。”女子面色红润,说话时眼中带笑,语气也轻快,和从前风定云给她描述的气质十分不同。
      宋安景落在她半步后,将一个厚厚的披风搭在她肩上,换来女子一句无妨。
      此情此景,叶止水也不由得轻笑起来,这应当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裴知念的嘴角下方亦有一颗痣,难怪风定云与宋安景都曾说她们相似。在天外山时她竟没有瞧见。
      其实自己这颗痣她原是不知道的,是风定云总喜欢默然瞧着她,不知是在哪次仔细瞧她时发现的,抚在她脑后的手便移到了那处,轻轻摩挲。
      这方院子引了山中的温泉水流过,身处其中只觉四季如春。不远处的屋后,甚至有满树桃花绽放。
      风定云道:“瞧见你安好便放心了,我也好给师姐复命。”
      裴知念颔首,“大家如何?”
      风定云瞥了宋安景一眼,“山中和你走时没什么区别。尚凝师姐十分记挂你,叫我传话来,在这边若有不虞,写信唤我们便是。”
      宋安景听这话不对,忙上前搭了他的肩道:“许久不见,风师兄言语怎还这般针锋。难不成是怪我招待不周了,走,我带风师兄与帝姑娘到万宴楼听曲去。”
      以叶止水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莫名提及此事,叶止水奇道:“万宴楼是个什么地方?”
      宋安景咋了咋舌,“楼中有一闻名遐迩的琴女,每月只得见一回,今日碰巧,若不去听上一听,当真可惜。”
      裴知念笑道:“灵鸢姑娘的琴音确实不错。可惜我身子不便,风师兄,帝姑娘,恕难奉陪。”

      万晏楼共有五层,灵鸢姑娘的演出向来被安排在最大的那间三层挑空的大厅。
      台下早早宾朋满座,几人被安排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便如此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最前排。
      门窗被合上,厅中逐排亮起烛火,薄纱在高台四周展开落地,有人抱琴走入其中。
      琴音乍起。宋安景微不可见地蹙眉,举起茶盏的动作也顿了一瞬。
      叶止水坐在前排最中的上好位置,只觉被琴音包裹,四面皆是密不透风的围墙,拉着她渐渐沉溺。
      这抚琴之人的内力不低,琴音中也融了些进去,甚至喧宾夺主,叫人忽略了她指法之巧。
      可凭内力摄人的琴音,定然不是宋安景所喜,不知为何他要带自己来此。叶止水想着,目光渐凝在面前轻扬的纱帘上。
      天光与烛火皆映其上,波光粼粼似水面竖立,她忽觉双目刺痛,不由得短暂闭目。
      薄纱撕裂,短刀转眼已经至近前。宋安景似早有准备,挥袖将手中的茶盏扔了过来,正正打在那人手腕上,短刀脱手,那人一惊折身欲退。
      轻纱落地,失去了刺目的光,叶止水才得睁眼。入眼月白青衣,是风定云已挡在她身前。
      宋安景侧目瞧见台子上现出真容的古琴,心下了然。又因风定云已经出手,叶止水的安全无需他再费心,他便再度坐了回去。
      “叶止水,出来和我单挑。”红裙女子目光自风定云身上略过,眼含恨意盯住他身后的叶止水。
      她自风定云身后绕出,此时也瞧见了女子手底的古琴,眨了眨眼道:“临仙琴?你是南宫杳?”
      “少废话,接招!”南宫杳说着便是一掌朝她劈来。
      叶止水心下疑惑,不知为何她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恨意。她抬手挡下这一掌,南宫杳借力飘身而退,落回琴后。
      她指法迅速变换,琴音裹挟着内力向几人扑面而来,叶止水拔剑出鞘,剑风有如实体,凤鸣嘹亮,将那琴音压下一头。
      余音波及到周围,屋内桌案上的茶盏一个接一个应声碎裂,只宋安景手中那个得以幸存。
      南宫杳察觉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心下一惊,抱琴飞身再退。
      “南宫姑娘何故如此大敌意。”她淡淡道。
      她回望,“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为笑谈受人唾弃。”
      叶止水不解地睁大了眼,“此话怎讲?”
      “名器谱历来只有十人列榜,我为第十一,而你却上榜两次,你敢说次的名器谱没有你的手笔吗?”她说着激动起来,眼眶泛红,恨意再度没顶。
      “实在是无妄之灾。”叶止水收剑入鞘。虽能理解她的处境,可自己也着实无辜。
      南宫杳着了身暗色红裙,与手中棕色的连珠式古琴相衬得极为融洽,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画中女子此时怒目而视,“无论如何,是你得了好处,是你横空出世,致我落得如此下场。徒有其表,不配列名,靠着南宫家的名头之类的话,我听了不知多少。”
      她模样梨花带雨,实在叫人不忍。叶止水上前,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是谁这样说你,我们去找他。”
      南宫杳被她吓了一跳,竟忘记挣脱。
      “先去找那些传谣之人,再去找那写名器谱的问一问。”叶止水再道。
      “你疯了……”她愣愣地看着叶止水,眸中水光潋滟,透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我没疯,我想给你讨个公道。临仙琴是极美的兵器,我也喜欢你的琴音。”
      南宫杳垂下眼,眸中恨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泫然欲滴的泪,“又有何用……”
      叶止水见安慰不管用,一时有些心焦,转头看向宋安景,“你说,南宫姑娘的临仙琴可配得上名器谱?”
      他点了点头,摘下遮面的帽兜,手中折扇轻敲,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南宫姑娘今日心有杂念,可这《还君》曲调仍稳,若是正常发挥定然更妙。还君三千梦,恩爱两无辄。好曲,好琴。称其为当世第一不为过。”
      南城有权有势者不少,万宴楼中客更是汇聚十之七八,更有眼尖的已经瞧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此情此景,实在不可言说。那高坐庙堂的新帝都默认了这前朝皇子的存在,他们普通百姓又赶着去献什么殷勤,不如看个热闹给生活增些乐趣罢了。
      “我这位朋友在琴曲上颇有些挑剔,能得他夸赞的人不多,能甘心让他认第一的更是凤毛麟角。”叶止水瞥了宋安景一眼,后者眉眼含笑,模样极为诚恳。
      叶止水又转眸对南宫杳再道:“我去带你讨一个公道,此事错不在你,莫妄自菲薄。”
      后者睁大了眼瞧着叶止水,情况与自己设想出入太大,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长了张嘴只吐出半个不甚清晰的音阶。
      “你……”
      她的敌人要带自己去寻个公道。或许,她本就不是敌人。
      积攒的委屈在瞬间迸发,她眸中的泪断了线般落下,一滴滴砸在那琴上,有些狼狈。
      风定云见状招呼了老板过来,递给他一片金叶子,老板会意,拿着那片金叶子前去请离了看热闹的众人。
      那可是南宫家未来的家主,若在他这地方出了丑,他日后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即使没有这锭金子,他本也想如此做的。不过既然风定云给了台阶,他借坡下驴便是。
      不过片刻,偌大的万宴楼便只剩下了四人。连老板带着侍者都不见了踪影。
      南宫杳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要如何找人?”
      叶止水抱臂道:“我自有法子。在此之前,那原本的灵鸢在何处?”
      南宫杳道:“我将她打晕了锁在楼上她自己的房中,我下手不重,她此时应该快醒来了。”
      叶止水微一侧目,“去看看。”
      风定云得了授意,轻身向楼上而去。
      宋安景一声一声敲着手中折扇,“今日没能听到灵鸢的琴音,却得见临仙之貌,也不知是赚是亏。”
      南宫杳瞧了瞧他,似乎有话要说,可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没说出口。
      叶止水吹响骨哨唤来一只雀雁,自它脚筒中取出纸笔,给方构写了封信。
      放飞雀雁后,她对南宫杳道:“他从鸢城过来还要些日子,届时再出发。”
      宋安景唰地展开折扇,笑意盈了满眼,方要说什么便被身旁之人打断。
      “住在南宫家吧。”南宫杳抢先一步道:“是我误会帝姑娘,给大家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扰,二位的住处理应由我来负责。”
      风定云此时也下了楼,对几人道:“灵鸢姑娘仍在昏睡,我为她把了脉,应是无事的。”
      叶止水点了点头,南宫杳闻言愧疚之情更甚,她抿唇半晌,似下定了决心道:“帝姑娘……”
      “那麻烦你了。”叶止水答得毫不犹豫,惹得风定云与宋安景都是一惊。
      后者先反应过来,自怀中取出那件凤纹佩,“这个还你。”
      是在天外山时她交给宋安景的那个。叶止水接过玉佩,对他展颜,“不用送了。”
      随即带着风定云一同随南宫杳离去。马车还算宽敞,只是几人一路无话,气氛有些诡异。
      直到那金碧辉煌的院门映入眼帘。有侍者侯在门外,在瞧见南宫杳时,一人便抬步迎了上来,另一人则推开院门进去通传。
      南宫杳摆了摆手,侍者便退回原处,垂眸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哪边客院空着?”她微一侧目问道。
      那人道:“南面观海阁与西面曜日轩皆空置。”
      南宫杳点了点头,对叶止水道:“观海阁风景好些,屋子也宽敞,帝姑娘意下如何?”
      “你安排便是。”
      南宫杳点了点头,将人带向南边。走过前院和一处花园,才到住所。
      院子坐落于海边,隐隐能够听到不远处的浪潮拍岸之声,裹挟着春日温暖潮湿的水汽传来。在南宫杳的安排下,院中已有几名侍者提前候着。
      南宫杳道:“二位少侠随意。若有事唤下人便是。”
      “有劳。”她颔首应下。
      风定云瞥她一眼,叶止水向来不喜有人在旁伺候,这次答应得如此之快,不知是因为入乡随俗,还是怕再生麻烦。
      南宫杳犹豫半晌,还是觉得将心底的疑问宣之于口,“帝姑娘,冒昧问一句,能带我们找到那放榜之人的是谁?”
      “千里耳方构。”她并未隐瞒。
      “帝姑娘竟与他有交情。”南宫杳神情颇为信服,“我怎的没想到可以从千里耳那打听消息。”
      “无需打听,这名器榜便是出自他的师门。”
      南宫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道:“他从哪来,我派最快的马车去接他。”
      叶止水坦然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已传信言明叫他尽快,南宫姑娘可宽心。”
      南宫杳点了点头,此时叶止水说什么她都是会听的。
      叶止水轻笑,“还有一事要劳烦南宫姑娘,关于我这位朋友的身份。你也知道,有人对他敌意甚重,甚至天南海北地追杀,如今方才得了安稳,南宫姑娘可千万帮忙保密才是。”
      她眨了眨眼,“我明白,万宴楼那边我已交代过了,今日的情况不会有半个字传出去。其实……方才我便想问了,宋安景与我哥哥有如此仇怨,他却愿说我一句好话,实在令人费解。”
      叶止水勾唇道:“他虽为皇子,可却是个实打实的江湖性子,向来爱憎分明,不会将与你哥哥的仇怨算到你身上。况且,南宫时也没在他手下讨得什么好处。”
      “哥哥五年前离家,五年间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父亲病重,一次便是他断腿那日。”南宫杳顿了顿道:“他变了,那日他瞧我的神情极为陌生,竟叫我有些惧怕。”
      她说着似乎又想到什么,“帝姑娘,你在帝都那段日子,可有发生什么,他为何会变成这样?那皇宫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吗?”
      叶止水顿了顿,“人各有志。是他选择了如此。你不必为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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