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鹤归》书骊

2、Chapter 2

　　柳见危这儿只有一个屋子能住人，周章鹤思索了片刻，勉为其难同意了跟柳见危一个屋子。柳见危当然也不想跟他一起睡，他默默腹诽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跟你一起睡啊。

　　屋子里的床榻比较大，是那种北方常见的火炕，两个人睡也很宽敞。柳见危之前没睡过，颇为新奇了两天，只是有点太硬了。

　　柳见危睡不惯这么硬的床，周章鹤虽然养尊处优，但适应适应也就接受了，不像他，半夜三更还翻来覆去。

　　周章鹤：“你在烤肉吗？”

　　柳见危一愣，下意识看向他那边：“你没睡着？”

　　周章鹤没说话。

　　“抱歉，你睡，我不动了。”

　　周章鹤没有说话，这个人警惕又心大，不问自己的来处，也似乎真的不怕自己随手杀了他。

　　虽然是夏日，但也许是因为邻山邻水，夜间倒是凉快。不过柳见危怕有蚊虫，并没有开窗。他压下纷乱的思绪，问道，“睡不着？”

　　柳见危：“我之前都是丑时才睡。”

　　“那你白日何时起？”周章鹤之前每日事务无数，也不至于那么晚才睡，顿时感到十分稀奇。

　　“巳时？我不确定，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昼夜颠倒。”周章鹤不是很赞同。

　　柳见危：“你为什么不睡？”

　　“蝉鸣太吵了。”

　　柳见危：“哦。”

　　周章鹤看着房梁，其实黑夜里看不清什么，他虽然习武，但也不能做到夜中能视。床榻很大，两人之间距离很远。但他也确实不习惯有人在他身边，外加上第一日来此，一时竟还真有些睡不着。

　　柳见危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去买几个话本打发时间，前几天连饭都差点吃不上，每天忙忙碌碌自然想不到其他事情。他这样想着，又想到他明天想要吃包子。他喜欢吃荠菜馅的，不知道山上有没有，不过有可能也不太行，他不认识荠菜长什么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见危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在睡着之前他恍然想起他好像还没有问周章鹤的名字。

　　果然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周章鹤闭上干涩的眼睛。

　　月华如水，周章鹤耳边的蝉鸣逐渐消失，陷入了睡眠。

　　翌日清晨，周章鹤准时醒来。他下意识偏头看向一旁的柳见危。

　　柳见危睡得正沉。大概是光照到了不舒服，他的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眉头微微拢起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周章鹤默默起身，尽量没有打扰到他。

　　柳见危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周章鹤大概是有些无聊，在院子里练剑……练树枝。

　　他并没有用那把短剑。

　　柳见危刚起来还有点懵，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周章鹤停下来看着他：“看我做什么？想学？”

　　柳见危：“你叫什么名字？”

　　周章鹤这才想起来两人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周章鹤。”

　　柳见危：“我叫柳见危。”

　　“见危应受命。”

　　周章鹤不知道这句诗，柳见危愣了下，“见危授命的见危。”

　　周章鹤：“嗯。”

　　“鹤鸣九皋的鹤，是那个章？”

　　“华章。”

　　柳见危伸了个懒腰：“想吃什么？”

　　周章鹤：“我都可以。”

　　柳见危：“那我看看还有什么吧。”

　　“现在几时了？吃早饭还是午饭？”

　　周章鹤：“早饭太晚，午饭尚早。”

　　柳见危：“那先吃一点垫一垫，然后做午饭。”

　　周章鹤：“好。”

　　柳见危看着他。

　　周章鹤想了几秒跟上他去厨房烧火。他不禁失笑，也真是够胆大包天的。

　　柳见危手艺确实不错，简单的粥和饼子味道也不错。看来昨天的水平不是偶然。

　　夏日炎热，他做得是凉拌小菜。

　　柳见危怕热，不过在灶房待了不到半个一刻钟就热得满脸通红。

　　周章鹤无奈，拿来扇子给他扇风。

　　柳见危受宠若惊：“啊……谢谢。”

　　周章鹤：“这还没有盛夏你便如此承受不住，盛夏你又当如何？”

　　柳见危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裸奔吧。”

　　周章鹤没有听过他说的这个词语，但大概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知道他是在胡诌，无奈地笑了下。伸手从他怀里掏出手帕。

　　柳见危一跳：“你干什么？”

　　周章鹤举了举手帕，“给你擦擦汗。紧张什么？”

　　柳见危：“这样啊，谢谢。”

　　周章鹤拿着他那块破破烂烂的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柳见危难得有点羞赧，觉得自己的手帕似乎是稍稍有些见不得人。

　　好不容易饭算是做好了。

　　堂屋有穿堂风吹过，柳见危坐在风口处眯着眼睛。
　　“有个躺椅就好了。”

　　周章鹤：“可以去买些冰。”

　　柳见危虽然没有钱，但是早就想过：“家里没有冰窖，存不住冰的。”

　　周章鹤一怔，确实不是每家都有冰窖，哪怕柳见危有钱买冰也没地方放。

　　柳见危凉快了坐到桌边。

　　一顿饭吃完，也快中午了。

　　柳见危怕热，吃得慢吞吞的，而周章鹤却是一直都慢条斯理，家教应该是很好的。

　　柳见危盯着他：“你不热？”

　　周章鹤：“还好。”

　　柳见危深感惊奇，大为震惊，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

　　午饭是柳见危睡前心心念念的大包子，只不过不是荠菜的，他找了找家里的食材，打算做猪肉和野菜的。

　　他其实不认识那种野菜，但昨天去镇上看到好多人都在卖，就买了顺便一些，他之前去山上装机关也看到过，如果好吃下次可以自己去采。

　　柳见危觉得厨房热，就跑来堂屋准备。剁肉切菜，柳见危不是很喜欢处理肉，太油腻，他又有点洁癖。

　　周章鹤看着他，觉得自己坐在一边不好，柳见危也觉得自己干活他什么也不做不太好。

　　但柳见危也没想到有什么需要他做的，“要不你帮我去打点水？”

　　周章鹤盯着他看了几秒：“洗手？”

　　“嗯。”

　　周章鹤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人做饭怎么能洗这么多次手，他换水换到最后都有些麻木了。

　　柳见危包完包子松了口气。

　　“怎么样？”

　　周章鹤看着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包子：“挺独特。”

　　柳见危谦虚道：“一般，我不常做这种考验技术的东西。”

　　周章鹤：“……”

　　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技术吗？

　　不过周章鹤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他不仅没有说柳见危包得的包子不好看，还帮他把东西收拾到厨房。柳见危蒸好包子，赶紧离开了厨房。

　　柳见危：“贵公子体验穷苦大众的人生，感觉怎么样？”

　　周章鹤：“还不错。”

　　柳见危：“你这只是等着吃当然还不错。”

　　周章鹤：“所以你以什么为生？”

　　“你很想要做点事情吗？”

　　周章鹤：“……”

　　柳见危：“不如吃过午饭后，你去我的田地里看看。”

　　周章鹤：“你还有田地？”

　　柳见危矜持地点点头：“自然。”

　　“你会吗？”

　　“我肯定比你会。”

　　周章鹤不跟他逞口舌之快。

　　等日头不那么毒了之后两个人一起去柳见危的田里。田里的人不少，都在忙活什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书本上的诗句成了现实。柳见危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哀民生之多艰是怎样一种多艰。

　　这种天气，哪怕现在日头不那么毒了，柳见危还是热得两颊发红，心情烦躁，可是不知道已经劳作了多久。

　　这是柳见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虽然小时候在乡下住过几年，可他不会在这种天气下出来。如果他不是得到过教育，如果没有周章鹤的恰好出现，他又怎样才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存下来？

　　周章鹤其实也没有见过，但他见过的苦难要远甚于此。这些百姓辛劳于他而言，算是安稳平和海晏河清。

　　柳见危心情蓦然有些沉重，直到周章鹤看到他的田地那一刻。

　　“你的田里为什么这么奇怪？”

　　说它是田都是抬举他了，根本就是一块还未开垦的荒地，看来柳见危也没有怎么管过。一路过来路上的田地大体上长势都差不多，柳见危的格外荒凉。

　　柳见危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但他没证据：“……”

　　“你连田都不会种？”

　　柳见危把锄头递给他：“你行你来。”

　　这个锄头是他从隔壁大娘家借的呢。他拿着自己包得歪歪扭扭的包子送了一些给大娘家，前几天借这借那麻烦了他们不少。可能他孤身一人，不像是受过什么苦又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年迈的大娘眼里还怪可怜的，所以大娘对他颇为照顾。一个劲儿的夸他的包子好看。但凡说句好吃呢？

　　锄头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年头不少了。

　　周章鹤握住锄头：“……”

　　柳见危盯着他眼底带着揶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动手，“请吧。”

　　周章鹤还真不会。

　　“实在不会就请个人来帮忙吧，别浪费时间了。”

　　柳见危：“那您再给我两颗玛瑙珠子？”

　　他确实想要请人来帮忙耕种的，毕竟他确实什么都不会，好像律法规定田地是不能荒着的，他只是之前没有钱请人而已。他想着其实直接租出去也可以，这样应该会更省事一些。

　　但他还是要想想自己以什么为生，毕竟玛瑙珠子常有，但属于他的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