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西始》李庸和

39、良方生

　　婆婆原本不大满意我的学历和背景，她和公公一样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也该与从九八五学校毕业的学历优秀的女人结婚，更何况我的职业令他们担心的事多了去了。

　　但从竹蜻蜓事件以后，婆婆慢慢对我敞开心扉了，她也明里暗里看见我在公公面前为她说话较真的场景，我就事论事而已。

　　其实公婆夭折过一个小女儿，那个孩子出生时怎么折腾都哭不出来，刚出生就窒息死了。这是婆婆很多年的心病，她珍惜地摸着夭折的女儿的信物，独自在房间里为她的第一个孩子伤神。

　　我路过时主卧房间的门半掩着，不经意看见了婆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出声打扰。我私下里问了一下良旌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怪不得婆婆有时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一面不满意我这女儿家浑身的毛病，一面又在想象什么作罢了，后来婆婆告诉我，她经常看见我横冲直撞的时候，心想要是她有女儿也像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保持初生牛犊的劲头，做父母的也欣慰，起码孩子不会被人欺负，但是个性太锐利了，对自己和别人来说也不是那么好。

　　她承认做母亲和做婆婆的心态很不同，人真是自私自利，但她反省着想要改变，她想把我当做她的女儿，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的话也有我这么大了，女儿的脾气要是像我，那么不吃亏，真好呀。

　　她还去道观的古树和池子附近许愿，既然我和良旌已经在一起了，那就保佑晚辈平平安安，以及儿媳肚子里的孩子。

　　良旌督促我硬着头皮装怀孕，我们打算把婚礼圆满地办了，再跑路告诉他们实情。

　　婆婆夭折的女儿属牛，她知道我也属牛之后，就把她女儿的小金牛手链送给我了。我倒是不讲礼，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也掏钱回馈她另一条金项链。

　　于是她突然说，她总算知道良旌为什么越来越喜欢我了，她也看得起我这个知道享福的女孩子，让人没有负担，吵架也吵吵就过了真是亲切的一家人。不像他们家以前表面相敬如宾，实际上存在隔阂，没有打开心扉。

　　她讲道良旌那孩子也喜欢藏心事，什么都不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外人。所以她以前不喜欢青子，还因为青子这孩子跟良旌一样太客气了，让人从心里就觉得融入不进去。良旌从小更喜欢往爷爷奶奶那边跑，这孩子心底讨厌家里不真实又假惺惺的氛围，知道他们夫妻貌合神离。并且他们以前总是说不离婚都是为了他，她现在很后悔而责怪自己以前告诉良旌，都是因为有了他，她身材走样，爸爸才精神出轨喜欢上别的年轻女孩子。

　　最开始良旌愧疚着，到后来他承受不住自残过，他也一直努力地学习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与和好，但换来父母气头上的一次次不满足，他们只是希望他做得更好，却没有注意他岌岌可危的心理情况。他为了学习已经把自己逼到绝境快逼疯了，还好他考上了九八五学校，完成了他们的期望以后，他们又逼他做生意，他反抗着选择做了安稳的公务员不想自己再累下去了。最后他为了青子，终于知道彻底反抗他们的控制和不满足了。

　　……

　　这样的良旌非常乐意看到我和他家亲戚斗智斗勇。

　　订婚宴两家人吃饭还邀请了一些亲戚，面对谢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滔滔不绝地探问我的工作和工资等隐私，又问我家里的各种情况。

　　我鸡同鸭讲重复地说我不记得我的身份证号码了，然后我又反问他们的身份证号码是多少？各位七大姑八大姨工资多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他们渐渐不自讨没趣了。

　　上次我跟着爹同去乡下送请帖，自家的亲戚笑话道：“你这孩子嫁人了肯定把婆家闹得鸡飞狗跳，谁敢要你，别闹离婚让人看笑话咯。”

　　我当即说：“你这亲戚，下地狱了肯定被阎王拔舌，你俩别偷情让人看笑话咯。”接着我抢先一步说，“学你开个玩笑至于么，你以前不是说我玩笑都开不起吗？我能开了，怎么你们的老脸黑得这么快。”于是他们一时黑脸也不是笑也不是，他们有劲儿笑话，我这专门断亲的人更能来劲儿反嘲笑回去。

　　在办婚姻的期间，我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去置办婚礼需要的东西，良旌那边有一个老喜欢占便宜的亲戚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并且批发似的选了很多物品，最后使唤小二一样吩咐良旌给钱付账。

　　听说这位大姨平时特爱卖穷。她再喊良旌付账的下一刻，我走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句：“我草泥马，死远点。”

　　她愣过后发火摔东西跟我吵了起来，也飙了一句脏话还我，我瞬间委屈巴巴地说她怎么这样对待我，我是新媳妇没错，最近咱们家办婚宴手头紧张，希望大姨少选一点东西我们再付账，她就这样骂我，升米恩斗米仇，这样的亲戚还资助什么，把咱们家的热脸伸过去给人打吗？

　　良旌为人大方以前为亲戚付账了不少次，后来被人理所当然地当提款机。眼下良旌看到本来就不喜欢的亲戚反骂我，他文明用语沉稳地警告了过去，他这大好人往往在涉及到我和青子的时候，才会和人发生矛盾。
　　至于公婆平时对上撒泼的亲戚比较拘谨有话不好直说，这一次我和那个亲戚闹了起来，他们觉得从前儿子性子软心太好了，总算知道板脸拒绝人，他们顿时黑脸说了一句硬话，也提醒飙脏话的亲戚自己付钱。

　　因为亲戚骂我你爸妈死了这么没教养之后，我马上转头叫了公公婆婆一声爸和妈。

　　那亲戚前面还有不少占便宜的事，也惹恼过公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挺我了。据说她曾经到处造谣他们离婚了，造谣对了一半，说谢家夫妻都出轨各玩各的。

　　我把实际情况告诉良旌以后，毫不意外的他憋笑问我：“你怎么这么艺高人胆大呢？有你，我真不愁了，你放心去对付他们，我不会说你一句，这群只想在我家捞好处的利益亲戚我也想远离。”

　　我微笑说：“遇到傻逼，你只需要表现得比他们更混蛋就行了。”

　　以前我家的亲戚多管闲事总不停地给我相亲，我的反应也给良旌看愣了。当我面对我这边拒绝后还屡次强迫式催婚的亲戚，我反问他们，你老逼我找个不熟的男人做/爱干吗？我不想跟陌生人做啊，你要想做你回家多做或者外面重新找个男人去，别把我拉下水。

　　他们都红脸尴尬着，不好再乱相亲了。

　　当借钱不还的亲戚又来找良旌借钱，忙得脾气烦躁的我抢过电话问：“你要借多少？多少钱我都烧给你，要哪种冥币？”

　　对方问我有没有教养。我说我的教养都是给有教养的人，当你觉得我没教养的时候，你放心，我是故意的。

　　或者还有不死心想给良旌介绍女人的亲戚，我接了电话直骂道：你管天管地管得神志不清管出了毛病，你那么闲就把你自己介绍出去二婚、三婚、四婚……我们都没意见。就是别烦我家良旌了!你快死了吗？这么急着冲喜？

　　我几乎把良旌那些牛鬼蛇神一般的亲戚得罪完了，他们也可劲儿在外面造谣抹黑我，我不在意，他们别到面前来烦人就行了。只要他们在背地乱说我的话被良旌听见了，他这从不与亲戚计较的人，出面透露我的职业警告他们诋毁我是犯法的，回头就拘留他们，他们背地里只好收敛了起来，但凡说我的坏话都探头关紧门窗贼兮兮地说。

　　主要是他爷爷那辈白手起家，周围穷凶极恶的小人亲戚比较多，谁一旦发财了，那些亲戚都像饿狼似的扑上来。公婆年轻时候都没少被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折磨，他们也不爱跟爷爷那辈的亲戚来往，还剩下一些讨厌的旁系亲戚最近都被谢家新媳妇撕破脸了，除了厚脸皮还能上门，其他人碰一鼻子灰遇到我这硬茬都不来往了。

　　婆婆最近笑得眼睛都弯弯的，别说有她期待的孙子，她还觉得我无形之间帮她报了当年的仇，她嫁进谢家以后由于顾着当家人的面子，她没少委曲求全被那些亲戚占便宜吃亏，不禁觉得当我与她成为了一家人，果然很护着人，以后她再也不用受气了，把恶媳妇放出去就行了。

　　良旌看着婆婆和我相处得愈发和气，打心眼里愉快，他也调侃道，妈妈这话说的像放狗一样。

　　我转头念出谢良旌的全名问道，谁是狗呢？

　　他一本正经汪汪了两声。

　　因为我进了门，良旌和亲妈的关系缓和多了，婆婆不想破坏她和儿子修缮的感情，也自觉吵不过我，通常只用眼神嗔怪我们。现在公公想对我提醒什么话，他回忆起我是怎么对付他家亲戚的，以及竹蜻蜓的视频事件，他就学会闭嘴了。

　　我总算知道良旌的手艺都是跟谁学的，婆婆做饭的手艺让我连吃了三碗饭，她愈发相信我是怀孕能吃了，吃到肚子微微突出，她还慈祥地摸了一下我肚皮，莞尔说：“西西能吃真有福气啊，我家小孙长大一点了。你真幸运没有孕吐，吃什么都香。我当年怀孕吐得酸水都冒了出来，看见什么都没胃口……”

　　良旌没我那么会撒谎，他总在这个话题上面转移他妈的视线。吃完饭我们理所当然地上了楼，他家住在高档小区的复式顶楼，他装潢精致的卧室在楼上，法式风的房间外面是很大的浪漫温馨的阳台，那里摆满了婆婆精心修剪照料的花花草草。

　　我蹲在地上摸了一会儿碧绿的含羞草，看着它的叶子开开合合，顺便欣赏周围生机勃勃的其他盆栽。良旌呼唤我进去，我以为他要干什么坏事，结果他问我是想看哪部电影，我好奇地问他私下看过片子吗？

　　他咳嗽一声说看过，但是他没有那种片子，以前他的同学带过来放给他看的。他还没有阳痿，不需要那种片子助兴。

　　他说着关上门反锁房间，想要和我切磋一下。我躲着他没心思玩床上的游戏，我忍不住在他的卧室里翻箱倒柜，他让我随便翻，翻够了就过去陪他午睡。

　　我翻出他的毕业照和同学录，看到有好些女生在同学录里向他表白，不禁骂道：“你怎么这么拈花惹草的，说，除了我姐，你还跟谁好过？”

　　“没有呢，我是把同学录交给了几个玩得好的兄弟，他们守不住我的同学录，被其他女生抢走写上了。我拿回来一看，写都写了，总不好撕了别人道别表白的心意。”他一脸诚实温和地坐到地板上，两手绕过我的肩膀一起看起了同学录，回忆起了他遥远的青春。

　　“那我现在让你撕掉，你撕吗？”我问。

　　他二话不说伸手开撕，撕到一半被我阻止了，我换了个念头说：“算了，以后要是我们有孩子，你就把同学录给她看，看看你年轻时候多么受欢迎，最后栽到了我的手里，你要告诉她，我哪里让你喜欢。”

　　“你想生孩子了？你哪儿我都爱。”他认真注视着我说起话来充满期待的脸庞。

　　“以后的事说不清，只是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我最近被当成孕妇，他们都让着我，滋味儿挺好的，要是后面拆穿了他们会不会逼你跟我离婚？”

　　良旌缓慢地翻着一页又一页的同学录，微笑着说道：“不会，他们肯定逼你重新生个孩子赔偿他们的精神损失，我比较清楚我爸妈，既然你已经和我结婚了，他们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婚的，就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都死熬着面子不肯离婚给人看笑话，怪不得我能和你先斩后奏呢，青子……当初就不愿意……你不想生的话，我帮你顶住他们，大不了我们住自己的家里，他们烦不着我们。”

　　如今他提到青子的时候不太自然，或许怕我跟他生气，他很少再提起她了。都是我即兴想提就提，他才回个话。

　　良旌找出了很多从小到大的收藏品给我看，一边兴致勃勃地翻着，一边喋喋不休讲起了自己的成长。然后他告诉我，其实他去长夏街的时候也进过我房间里，不声不响地观赏我过去的一切，但是他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看着就足够了。

　　我说，你的东西都给我随便看，我老家房间里的东西你也随便翻看。

　　他答应好。

　　我们结婚的时候，新娘是从长夏街出发的，我凌晨三四点被拉起来化妆打扮，我头上戴的是良旌当初为我买的钻石王冠，我穿的婚纱和良旌贴身的西装都是特制的，这一套经典时髦的白婚纱和他那套笔挺的黑色西服都很昂贵，但是他们都认为我们一生重要的第一次婚礼值得。

　　结婚的那天我整个人都是飘的，不知是没睡醒，还是莫名觉得恍若隔世，不太相信我竟然称心如意暗恋成功并且与相爱的男人结婚了。
　　险些不如意的事，要面子的爹偏要请情报局的亲戚，我想着当初的话说道这不是把我当狗吗？假若请他们这婚不结也罢了，爹就决定随我的意愿不请讨厌的三姑六婆了。良旌也不愿意请那些谢家老辈的一群晦气亲戚，他父母拉不下脸面，我和他一直坚持己见，总算办了一个圆满的婚礼。

　　结婚日，良旌简短地回我一封字迹工整大气的情书：西子，我爱你，很爱你，良方生。

　　办婚礼之前，我选的那套婚纱结合了青子喜好的风格，她对我说过她喜欢什么样的婚纱，我脖子上始终戴的也是青子的钻石项链，除了她的项链，我再没有戴过其他项链了。
　　我在心底对青子说，这场婚礼只有我能帮你完成，我不只自己要与良旌结婚，也要代替你和他结婚，你与我在灵魂上一起同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