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西始》李庸和

38、竹蜻蜓

　　我正与谢家父母在屋子叽里呱啦地顶着嘴，徐怀瑾奶奶收到孙子两头为难的暗中求助，她老人家赶过来看见准公公对我吹胡子瞪眼的，她一进门就捏着扇子上手打老儿子了。

　　有徐怀瑾奶奶偏心帮着我们，老人家的媳妇也不好再对我说什么，只有老儿子敢和她反抗。徐怀瑾奶奶只肯承认我这个孙媳妇，她开始讲起我平时对她有多好，她哪里有事找孙媳妇，只要打个电话给我，我抽空或者休息日很快就开车过去了，比没良心只知道工作和在外面应酬爱面子的老儿子叫得动!

　　公公反驳，那疯丫头本来就是警察要干那些事服务你们!

　　徐怀瑾奶奶再次拿起扇子抽打他的肩膀，嗔怒骂道：“怎么，你把警察当服务员吗？!我孙媳妇现在可是干轻松的文职，没必要跑出来的!你知道什么!我对她好，她也对我更好!这孩子心眼实在，她和她爹也不爱让我和良旌吃亏，孙媳妇真性情从不和我这个老太婆推三阻四，知道我想要什么她就投其所好，她坦然接受我对她的好和也回馈我，这家人我们给了他们什么，他们也投桃报李!”

　　她继续表示，她就瞧得起罗家干练的警花两姐妹，这两姐妹为百姓请命，是高尚的人。不像谢家一身铜臭味和酸腐气，特别是被她宠坏的老儿子从小鼻孔朝天看人!家世不上不下就感觉过于高贵，没了老父母，他屁都不是一个!

　　然后徐怀瑾奶奶亲亲热热拉着我的手，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没想到我可怜的孙媳妇都有了身孕，那更得宝贝着照顾好咯，分明是我们家对不起她。唉，良旌那孩子从小就有分离焦虑，心理也脆弱，这孩子守旧依赖人，自从知青牺牲了，他的脑子和心理都得了病，好不容易从上一段感情里抽离出来，爱孙如我所愿爱上了耿直的西西，他眼里现在只有孙媳妇，孙媳妇是他的药引子!你们要是再想棒打鸳鸯，这就是在要你们儿子的命!你们不想他活了!我也去死好了!我们都入不了你们的眼啊!我……”

　　“妈!别在这搅和!”公公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我说不让她进门了吗？她……她有了身孕……能怎么办？传出去良旌未婚先搞大别人的肚子……谢家这脸往哪儿摆!都别说了!”

　　得到谢家父母的承认，我心里那块麻烦的石头也落了下来。婆婆似乎觉得徐怀瑾奶奶的话有道理，彻底没有反对了，反而一起拥护上了我，提起什么时候见亲家和办婚宴？

　　公公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他刚才已经跟疯丫头的亲爹打电话沟通过了，改天都空了就见一面把两个孩子这事办了。

　　我说：“我们要结婚了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通知你们，二位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别以为我跟青子一样什么都依着你们，婚礼必须按我和良旌的喜好布置，别乱插手!我跟她刚好是相反的，我想你们也晓得。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还要工作，你们的儿子也忙，我先拉我未婚夫走了。你们二老好好斟酌着，用不用心参加婚礼。”
　　我都不想再听他们说话，径直带着良旌走了，他给我竖拇指说就知道他那种保守的父母拿我没办法，他们只能制得住好脾气的青子。

　　我这一对公婆很后悔没能早点接受青子，很对不起她，如今来了我这肆意妄为从不给人脸面的罗刹媳妇，他们都快被折腾得没精力顾什么面子了。他们为着已经亏欠了青子，也让良旌失望，了解他们的儿子精神出了点问题，有时候会失忆和记忆错乱，他们也明白徐怀瑾奶奶所说的话，我就是他们儿子的药引子，所以我再怎么难缠，他们刚开始不甘不愿过后，看到良旌在家里为了我跟当初一样大的反应，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公公反正时常被我气得躲进书房巨响地关门，他既说不过我，又没我无赖能折腾，懒得再跟我作对，他多看我一眼说几句话，仿佛就少了十年寿命。

　　直到有一次我逮住了公公的把柄，他才对我真的嚣张不起来了，无法弃如敝履，再也没多好意思反对我这个出了名的没教养的媳妇。我最多没礼貌，没成想他表面一副光明磊落的君子模样，原来是人模狗样，真不是个好东西。我首先就反对这种人做我的公公，一度还劝婆婆跟他离婚，婆婆差点被我策反了。

　　公公年轻的时候曾经精神出轨就不说了，在筹备我和良旌婚礼的期间，他竟然抽空伙同当年差点与他出轨的故人在这段时间走得很近，似乎有旧情复燃的趋势，他俩走在路上压马路险些出了车祸，他便跟车主闹得不可开交闹到了局子里去，依他那破脾气非要为老情人出头，整得大家都以为他在为自己的妻子出头，结果他们自称是好朋友关系。

　　我是从局子里值班的朋友那边收到的风声，那天我去派出所送请帖，意外听到这个八卦，就听了下去，这些扯不清的事可多了，如果没问题，他们也只能尽量大事化小地调解。
　　公公和车主没调解好，星期天还要去警察局一趟。
　　我正在那儿了解最近这些家长里短的新闻，没想到八卦到了自家准公公头上，我朋友点着鼠标瞥见外头的老男人对我说：“就是那个人，真闹腾，本来两人也没什么事，从街道监控里看见这两人你侬我侬地走在路上不看路，然后车主转弯的时候车子A柱视角有盲区，他们只退后摔了一下，谢老先生揪着车主不放，一定要人家赔很多钱给他的女朋友，哦是他开头自己称呼人家是他的女朋友，后面又改口说是好朋友……我看啊他就是想在情人面前出风头……”
　　公公刚进派出所见了里面的熟人，他眼睛一睁调头想走，我飞奔过去扯住了他，明知故问他来干啥的？

　　“你怀孕了跑什么？小心我孙子!你不陪良旌去办你的婚事，在派出所闲逛什么？”公公想甩开我扯住他外套的手，没成功。

　　“叔叔，您贼喊抓贼呢？我来派出所给老朋友发请帖不就在办事吗？倒是你……你的事我可听说了……你哪门子女朋友差点被撞了？”我像抓贼似的当真抓着公公不放，他认命地说：“我遇到你这疯丫头准没好事!我不过是帮我的女性朋友要医药费怎么嘞？”

　　女性俩字他咬得很重。

　　“这样啊……那你进去呗……见了我虚心什么？莫非你知道我是大嘴巴，要张着嘴到处说你的丑事？”我似笑非笑。

　　公公有一丝慌，他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气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狡辩道：“我这是做好事，什么丑事？!”

　　“那你快进去做你的好事啊，我陪你一起啊，我得尽儿媳妇的孝道不是吗？”我跟着公公，他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他看见我就一脸烦躁，干脆心一横继续进去办他那件为了讨好旧情人而没有结果的事了。

　　公公和那个车主继续根据赔偿多少金额吵架的时候，他的旧情人不放心还是来了，有我在场，公公跟人吵架发挥得心不在焉。

　　我也暗中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良旌，公公有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比如有没有出轨过？快说!

　　他倒是实诚地长话短说：“之前也想跟你说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开口，怕你担心我也是爸爸那种人，请你放心我从小告诫自己，务必不能成为他那样的男人。事情是这样的，我读小学的时候，爸爸差点出轨，我在门外听见，他跟妈妈承认他动心了，他跟一个姓朱的大学生牵扯不清，我爸以前做过大学教授，朱女士是他的学生。后来这个女学生过度依赖爸爸的原因，爸爸的恻隐之心变成了精神出轨，他们师生的频繁来往被妈妈发现后，妈妈觉得他们的精神交流越界了，两人经常为此吵架冷战，貌合神离过了很多年。但爸爸去外企工作以后，他们就断了联系……我不喜欢家里的氛围……工作以后就搬出来了……”

　　他惆怅地讲完，又问道：“老婆，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你该不会想用这个去治他老是挑剔你吧，也行，反正他不干不净的，不配挑你的毛病。”

　　“没什么，说来话长。”我挂了电话，继续戏看公公为了外面的女人出尽风头。

　　我在派出所问了问那个劝公公别再跟车主吵下去的女士，她还真姓朱。然后我找她借一步说话，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后，直接告诉她：“你们以前的事，我老公都跟我说了，你要是真跟公公有什么，你俩就在一起，离我们家远点，婆婆我照顾着。你两个老骚货少在那儿磨磨唧唧，要断未断，你们这些腌臜事我在派出所的时候也见得多了，小心哪天怎么被砍死的都不知道。”

　　朱女士怔了片刻，抬手遮掩着嘴，失笑道：“你这儿媳果然跟他说的一样牙尖嘴利，不给人脸面。教授就是最近压力大，心里难受，找我倾诉家里的事情。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了，我年少的时候不懂事，分不清仰慕和喜欢，现在已经结婚还离婚一个人过了，哀莫大于心死，我最近只是回来找老朋友们叙叙旧，我真的只是把谢教授当一个老朋友，我从小的家庭不是特别好，他在我读书那会儿也经常宽慰我，有恒心地开导我，我就把那种依赖的感觉当成了错觉……但是我知道他有师母……我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真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你就不应该再跟有夫之妇借着心事见面来往，还压马路了!”我忍不住翻白眼。

　　朱女士没反驳我，她平静释然地承认：“你说得对，明明是想出来走走，但最近又闹了这么一个意外出来，我是不该再见教授了……”

　　大厅里跟人吵架的公公见到我拉走了他的旧情人私下说话，一身迂腐酸气的他架都吵不下去了。他追出来问我们说什么，朱女士打掩护说道：“哦没什么，这个好心人是想了解我们那天的情况，想帮你调解……我突然想起市里还有事儿，很快要回去了，教授您真的不用帮我索赔什么，我没事儿，您照顾好自己，有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抱歉。”

　　“朱琴亭……”公公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顾及着我在场，一个不敢追过去，一个头都不回地快步走了。

　　他很是愠怒地质问道：“你这不会说话的疯丫头，到底跟我的老朋友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不愿意跟你好，走咯。关我什么事。”主演之一走了，戏班子都散台了，我也走了。

　　公公这时倒是跟着我不放，非要向我讨个说法，问我怎么能冤枉他们？
　　怪不得良旌见他爹就犯恶心，并且与伪君子话不投机。

　　我干脆用街道监控威胁他，撒谎说我有关系录下了他和朱琴亭压马路的视频，他再不安分找我麻烦，我就把这段视频发给婆婆看，然后发给大家看!

　　公公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他调头开上那辆差不多二百五十万的奔驰车走了，心虚到都不载假孕妇一程。

　　我回家以后才把公公那件虚荣的腌臜事讲给良旌听，他听完毫不意外，甚至转头告诉了婆婆，儿媳妇是如何帮助婆婆，把公公这段差点死灰复燃的精神出轨掐断终止。

　　我也从良旌那里听说了公婆之间更多的事情。为了办婚宴，我少不得同他们来往，等办完了婚事我只想远离他们。

　　公公气我胡说八道，以为是我告诉了婆婆那一切，令他们又吵架。等良旌出面表明是他告诉妈妈的，腌臜老男人对上清楚他过去的儿子就没什么话说了。

　　但是他找到机会还在暗中责备我多事，我也讽刺公公：“叫兽，婆婆也被年轻时候相好过的前男友找着和好，都没有像你这样动摇过，你不觉得羞愧吗？少装模作样了，派出所什么情感纠纷的案子没有？我司空见惯，别以为我们年轻就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了，公公你老了跟婆婆没激情了只剩下亲情，就想着和旧情人找点刺激，压个马路能让你回春多久，你干脆跟婆婆离婚，光明正大找那个朱蜻蜓去呀，那不老不小的蜻蜓都对你没意思了，就你一个人还在这儿想着人家，以为竹蜻蜓对你还仰慕有感情呢？她的心已经飞出去看过世界了，你只是她怀旧自己青春的参照物，有时候老男人比小女生还心存幻想一厢情愿抱着天真。”

　　我说话本来就很直且不好听，这次干脆戳穿了老男人的心事，公公非要来惹我，此刻他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像染料一般，似乎五味杂陈，不得不承认我那番话有道理。

　　他理屈词穷不来我这找没趣儿了，反正我要挟他，我有压马路的视频，他想让大家看他和老学生在外面卿卿我我的视频，我就放出去。

　　良旌知道他爸这些年要脸没胆子出轨，又总想着与竹蜻蜓的破事，所以他心里也瞧不起他爸，格外讨厌，他成年后跟他们保持了距离，免得童年的噩梦浮现，他不再自欺欺人假装家庭美满了。

　　上次公公以为我未婚先孕的事是真的，他在书房动手打了良旌，良旌挨了他第一下很重的巴掌后，老东西再打过去，良旌不是避着就是挥手打开了对方的手掌。良旌当时也把朱蜻蜓的事拿出来堵那老家伙，他们才谈判了起来，如果公公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良旌学上了我的手段对付他，说要把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史说出去讲给大家听，看谁比谁难堪。

　　公公既对付不了儿子，又对付不了儿媳。于是年老的他转头有脸怪起了婆婆，指责她耽误了他，他们年轻的时候，她非不要他去闯荡。不然现在他就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很多钱了，起码成为一个老板，而不是啃老的中产二代，在企业里给人打工被奴役一辈子。

　　原来公公在家经常碎碎念这种话，他就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选择事业，觉得女人耽误了自己。

　　估计是朱蜻蜓开公司的前夫老板刺激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