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西始》李庸和

25、赫蒂天使

　　为了弥补我对桂凤犯下的那件错事，圣诞节即将来临之前，我和良旌特意准备为桂凤过一场童话般的圣诞节，她阅读了《安徒生童话》以后，也很想过传说中的圣诞节，但是她不希望破坏树木用真正的常绿松柏和冷杉来当圣诞树。

　　因为桂凤不只阅读了《枞树》那篇童话故事，也看完了安徒生童话的动画片，她看完这个故事以后孤独地哭了好一会儿，为烧掉化成烟的枞树悲伤，而十分可怜圣诞树们。这也是我童年回忆里的遗憾，我只记得看到《枞树》那个片段时自己心里既闷又悲，使我印象深刻，永远忘不了那个渴望做圣诞树而寂寞又幸福的枞树的一生。

　　于是我和良旌上街买了永不枯萎的假树充当圣诞树，并且在人造圣诞树身上挂了琳琅满目的装饰品玩意，这些五彩缤纷的小灯和装饰球、深棕干脆的松果、明黄色的星星月亮、包装好的小礼物、清脆的金铃铛、五颜六色的彩带丝、泡沫充当的雪花、红白圣诞帽和可爱的小袜子……都是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费心思找恰好的位置，一个个仔细挂到圣诞树上去的。

　　爹心底讨厌过外国节日，完全不参与我们的布置，他最多与桂凤一起在过节那天来吃一顿柴得想吐的火鸡。我们想象中的火鸡是美味可口的，真吃上了以后，差不多都没了胃口，只有桂凤什么好坏都吃，过节的氛围令她吃口感粗糙的火鸡也那么有滋有味。

　　爹老毛病犯的时候在背地里嘟嘟哝哝地骂我和良旌崇洋媚外，但当面对上他的伊莎贝拉天使，他却厚颜无耻地呲牙说，这是安西娅公主在人间拓展视野，体恤民情，一道很有必要的行程，他这个开明的爱德华国王一点儿都不反对过洋节。

　　我毫不犹豫地向桂凤戳穿了爹真实的嘴脸，但安西娅公主对爹宽容大度地表示，竟想不到讨厌过洋节的小爹肯贴心地陪伴她过圣诞节，他真是一个大好人父亲……他们父女相拥感谢对方的谅解，看得我肚皮里的隔夜饭都快呕出来了。

　　圣诞节的前夜，我和良旌都各自为大家准备了包装精致的大小礼物。爹也勉为其难去买了些老特产滥竽充数，滥竽充数自然是对于我和良旌的礼物，没什么新意和惊喜，他则为桂凤买了一个粉红色的贝儿公主书包和爱洛公主的多功能铅笔盒。

　　我们告诉桂凤，晚上有圣诞老人来她床前的袜子里放礼物，圣诞老人爱每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届时，她必须得遵守神圣的规矩礼仪，她一定不能睁眼偷看冒犯圣诞老人，也不能在天明以前乱动圣诞袜子，否则她的礼物会被没收回去的。

　　渴望圣诞老人夜晚到来的桂凤甜美地闭眼一晚上，她洗完澡就跑回房间早早地睡觉了，不管有没有睡着都不肯睁开眼睛，我喂她吃补药的时候她都紧紧闭着眼睛，生怕一不小心睁眼后，圣诞老人就再也不来她的房间里偷放礼物。
　　我们犯困地终于等到半夜三更，趁桂凤真的熟睡时，我和良旌都穿上圣诞套装的服饰并携带礼物包袱，一个扮演垂垂老矣又有精神气的美女圣诞老人，一个扮演身强力壮的英俊麋鹿，便有仪式感地蹑手蹑脚打开了房间虚掩的木门。

　　我们悄悄地将包袱里的很多礼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挂在贝壳床头的圣诞大袜子里。这个象征收礼的袜子已经是最大的尺寸，却装不完我们的礼物。我坏心眼地把爹托付给我们的书包和铅笔盒丢到了床底下去，然后空出位置将我和良旌的礼物摆放进圣诞大袜子里。
　　良旌小心弯腰爬在地上本想去床底下解救爹的礼物，烂好人的他被我强行拖出门了。

　　我们准备了桂凤脑海中肯定想过的愿望，我为桂凤定制了属于安西娅公主的水晶钻石王冠，冠面上刻了她本名的字母和公主的称呼。别以为这只是小孩子戴的假王冠，我大出血花掉自己攒了几个月的工资特意买了一颗真钻石，找人帮忙把那颗剔透的钻石镶嵌在了王冠的顶端。

　　既然她这么羡慕我脖子上的钻石，第一次做亲姐姐的我，也学习着青子为她准备意料之中又意想不到的惊喜。我自己都舍不得戴这么好的王冠，我为她买王冠时也替自己挑了一顶水晶王冠。

　　良旌为桂凤准备了几条隆重定制的改良版本的中世纪欧洲公主裙，这几条穿戴容易些的裙子花了不少心思，既保持了公主裙的传统，穿上的过程中也不用那么繁琐了。

　　全家为了过节疲惫折腾了几天，我们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我一觉睡到自然醒，隐约听见厨房里有响动，便知是良旌在为我们做爱心早餐。

　　我伸懒腰时，看见我珍珠白的公主床头也有圣诞袜子，估计是良旌放的礼物，我溢出笑容伸手进去摸礼物，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看见，里面竟然是一顶也镶嵌了钻石的金色王冠，以及一对细腻圆润的珍珠耳环!

　　良旌写了一张纸条告诉我，他看见我给桂凤准备真钻石的水晶王冠时似乎也喜欢得不行，时不时梗着脖子先戴在自己头上体验高贵的感觉。他就如法炮制也为我准备了一顶真王冠，我的王冠顶端上面有好几颗闪耀的钻石和饱满柔和的珍珠。

　　我和桂凤都在房间同一时间惊喜地叫了一声啊!

　　爹在外面听见我们的兴奋惊叫，也神经兮兮地模仿我们高兴地啊啊乱叫，他叫得活像一只蠢鸭。当桂凤跑出去哭着谢谢大家为她准备的水晶王冠和公主裙时，他便叫不出来了，疑惑着问厨房里的良旌，他的书包和铅笔盒礼物没交给桂凤吗？

　　良旌这才偷偷地撒谎告诉爹，爱德华国王的礼物在贝壳床底下，袜子里实在装不下礼物了，我们只好把他的压轴礼物放在了床底下。

　　桂凤和爹找出了床底下的贝儿书包和爱洛公主铅笔盒，以及良旌透露给桂凤知道王冠上有姐姐买的真钻石后，她在这个清晨激动亢奋地蹦蹦跳跳喜转了很多圈，她觉得自己死了都值了——其实热爱阅读的她从书籍上得知，世界上的圣诞老人都是爱孩子的家人和朋友所扮演的，原来她也配合着我们一起演戏。

　　爹啐她不许胡说，要一直活着幸福下去。

　　她声音响亮地答应：好!我们全家都要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在门内听着他们窸窸窣窣的响动，出门时，才发现桂凤在我房间的门把手上挂了一个牛皮纸礼物袋，袋子外面画满了童真的可爱图案，我摸出礼物拆开信封，便看见她画了感恩我们一家人的童话卡片，以及有个画了长颈鹿和大象的纸盒子里，整齐洒满了折好的五色斑斓的纸星星，上面铺着了一条伊莎贝拉天使亲自串好的珠宝手链。

　　她竭尽所能在自己的经济范围内，为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手编的感恩礼物。

　　于是我一大早在用早餐时暂时穿金戴银，我穿了一条华丽蓬松的白色公主裙，并在挽好的乌黑盘发上头顶金色皇冠，脖戴无价之宝的钻石项链，耳戴价值千金的珍珠耳环，手戴花花绿绿的价值连城的珠宝手链，赫蒂公主整个人既庸俗特别又高贵冷艳。

　　爹瞅了瞅我那模样形容我简直是一个卖珠宝的富婆商人。

　　我们其乐融融地享受早餐时，也戴着王冠和穿着洛丽塔公主裙的桂凤与我们透露道，她半夜梦醒看见圣诞老人了，她怕自己出声圣诞老人就会跑掉，所以她装睡呢，她就更确定圣诞老人是最爱她的家人了。

　　我逗着桂凤说，安西娅公主完蛋了，她看见了圣诞老人和麋鹿以后，他们明年就不来了。

　　她连忙捂眼睛和嘴巴，聪明地说，不不，安西娅公主什么都没看见呢!她才想起来她只是做了一个梦境，错把梦境当真了。

　　这个玩笑，在桂凤生病时也让她担忧，由于她从前营养不良，免疫功能低下，容易受到细菌和病毒的反复感染而生病，她病得糊里糊涂的期间都在问我们，明年圣诞老人和麋鹿先生还来吗？

　　我们照顾着她说，一定会来的。

　　桂凤看着守护她的我们，她内心深受感动，热泪盈眶地温暖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丢下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们，等我长大了，我要把你们照顾到老去上天堂为止。”

　　我们仨点点头。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果她怎么了，她害怕我们丢下她。

　　爹和良旌向她保证我们家会一直守护她，直到她成年独立后想离开家为止。

　　她稍微安心了点，但她似乎觉得不够有保障，最后只咳嗽着目光如炬地看向了我。

　　我嗯了一声承诺：“青凤，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嘴上再也不会说那种抛弃你的气话了，如果我违背誓言，我将被天打雷劈，请你放心。”
　　桂凤就彻底放心了，但是她舍不得我被雷劈，她说就算我想抛弃她，雷也绝不可以劈我，她会用伊莎贝拉的天使之力替我挡住雷击的。
　　一家人说笑几句，她吃完药握住我的手安心慢慢入睡，但她不时地醒来，总要看看有没有人在她的身边，她仍然很缺乏安全感。

　　为了让桂凤逐渐拥有安全感，我果真做出了很多改变，把她当作童年的自己去爱。

　　在桂凤生日的那天，我甚至亲手给桂凤做了一个很有个性的生日蛋糕，我自觉做得不错，我将良旌烤出来的蛋糕心横切成三份以后，在中间抹上奶油和甜甜的水果酱，依次盖上蛋糕片，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蛋糕后，再在这块光秃秃的蛋糕心上面抹上不同颜色的奶油。
　　我裱花写上徐青凤生日快乐，也写了她伊莎贝拉和安西娅公主的称号，最后在剩余的空位中摆上她喜欢吃的水果，也裱了一些看不出形状的随性花朵。

　　当桂凤穿上那条最喜欢的爱洛公主的粉色公主裙，她闭上眼睛被爹领到灰暗的客厅以后，再睁眼看见我亲手为她做的点满蜡烛的水果奶油蛋糕，大家同时为她唱起了生日快乐，这个小家伙眼睛湿润地再次被我们一家感动哭了。

　　她哽咽着提裙向我们行礼后，双手合握，徐徐开口道：“谢谢西西姐姐，谢谢良哥，谢谢小爹，谢谢你们为我过这么多节日，为我准备那么多礼物和惊喜……我这辈子永远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徐青凤何德何能可以享受到这么多幸福的时光，婆婆以前对我说否极泰来，我过够了苦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要坚持下去……我想我明白了……她说的否极泰来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以前只在电视上和面包房外面看见过蛋糕，这是我今生第一次生日拥有梦寐以求的蛋糕……啊……过了这么多天……我真不敢相信……我可以拥有这么多好东西吗？我值得吗？我配得上这一切吗？我真的可以吗？”

　　我肯定道：“说什么呢，你当然可以拥有!你以后拥有的幸福和美好会越来越多的!”

　　良旌宽慰说：“芹风，你是公主啊，你值得一切让你快乐的事!”

　　“这么听话懂事的阿凤不配谁配呢？”听得心酸的爹说。

　　然后我们催促桂凤快许愿吹蜡烛，桂凤许下的愿望是祝愿我们一家人永远温馨地在一起生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她都要与我们同舟共济，永不离开这么幸福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庭。

　　我们在生日宴上切蛋糕时，桂凤先端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大块蛋糕，从没吃过蛋糕的她才肯端给自己一份蛋糕，她吃蛋糕之前激动到脸色潮红，她光是舔了一下指头上的奶油，就仿佛觉得好吃到升天了一样。

　　她一面吃得撑痛了肚皮，一面舍不得吃完盘子里剩下的蛋糕，遂把蛋糕放进了冰箱里保鲜。她跟爹一样觉得冰箱能将食物永久保存下去似的，所以迟迟不肯吃最后那块蛋糕。

　　直到我告诉她，她想吃的话，我们下次再做点心就是了或者叫他们买新的蛋糕回来。

　　过了两天，桂凤终于在饭后开动最后一块蛋糕，但她吃之前先问我们吃不吃，我们都不吃，她才吃完了盘子里特意留下的奶油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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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们为桂凤过了一场美满的生日宴，但是那天晚上她还偷偷摸摸地起来泡了一袋方便面，在客厅自言自语假装跟桂香婆婆一起吃泡面呢。她始终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她和桂香婆婆每年都在各自生日时吃泡面庆祝。

　　夜里我出来接水看见了这一幕，自然和桂凤一起坐下分享泡面。她本来以为我要骂她，在仓促藏泡面时不慎打翻了第一碗泡面，险些烫伤了自己。

　　我立即抱桂凤去浴室冲冷水，还好她的手和腿上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肤有些发红，我再保险一些帮她抹了烫伤膏即可。

　　然后我重新为我们一起泡了两碗泡面，至于那碗被打翻的倒霉泡面，晚上出来上厕所的良旌勤快地收拾干净了。
　　我们仨最终一起津津有味地吃下宵夜泡面，为小妹妹彻底地庆祝了生日。

　　我们长大了已经不太过生日了，但每次其他家庭成员都会为当天生日的那个人悉心准备礼物和惊喜。

　　爹在我生日的时候还算上心，他不知道要买什么给我，总觉得钱最实际，每次给我包了一份大红包，让我想买什么自己去买。

　　就算不是过节和生日的时候，我也没少收到良旌的特殊礼物。可是有时候我表面就是很生硬地接受着礼物，不同桂凤如此剖心析肝地向别人表达感谢和感动，当我收良旌的礼物依然当面骄傲地挑剔着，往往只在背地里独自开心。
　　因此良旌有时摸不透我的心思，不知道如何逗我开心，很不确定我喜不喜欢他的礼物，于是他就不停地买各种各样的礼物给我。

　　直到桂凤把我背后欢喜到手舞足蹈的样子告诉良旌，他才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继续在生活中为我用心布置浪漫的惊喜。

　　良旌叹气调侃我喜欢装模作样，我有些生气桂凤多嘴，她怕得罪我又讪笑着来讨好人。每当桂凤露出讨好我的可怜模样，我就想到了小时候的青子也是那么卑微地讨好我，只为了留在这个家里，帮助她的母亲有个好归宿，而我那时却总是作孽想拆散爹和继母的好姻缘。

　　悔不当初的我洗心革面，不仅很快不气桂凤的好意，也渐渐友好地学会了向他们表达我对礼物的喜欢和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