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宿敌面前装乖[西幻]》隅归

20、Chapter20 依据

　　花园里的共事者消息灵通，他们比阿兰尼还要嘴碎，王室大大小小的事都能传到埃恩克耳朵里。雷伊公爵带着儿子杰里来到国城，冰王与两位王子亲自迎接。

　　杰西和杰里年纪相仿，性格承袭了父辈的强硬，两个人相处谁也不肯让着谁，据说直接在王宫里打了起来。冰王狠狠责罚了小王子，看在公爵的情谊上，对于杰里只是口头教训几句。

　　“杰西小殿下快要气死啦，他被陛下从小疼爱到大，如今竟在未婚夫上吃了瘪……”

　　“杰里也不喜欢小王子，这些天都是霍索修斯殿下陪他玩冰球。”

　　“唉，这几天杰西小殿下都气病了，许多天不来花园荡秋千。”

　　“……”

　　埃恩克烦透了，他不在乎两个孩子的婚事。

　　他每日勤勤恳恳在花园看守，只能看霍索修斯几眼，根本没有与他交流的机会。

　　霍索修斯有意无意躲着他，他偏偏要创造偶遇的机会。

　　“我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埃恩克优哉游哉放下故事书，对着米达和佛格说。

　　米达估计以为是火族的复仇计划，他笑眯眯地道：“我英明的王子殿下，您说。”

　　埃恩克阐述他的想法。

　　他需要安排一队刺客暗杀霍索修斯，关键时刻自己以英雄姿态拯救王子，营救时故意露出破绽，受伤倒在王子怀中。霍索修斯感动不已，逐渐接受他的示爱。

　　佛格和米达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冰族大王子的幻术高超，哪里是普通刺客能够匹敌的。再者说了，他们怎么雇佣刺客，又何处来的巧合……

　　这个计划怎么看怎么漏洞百出。

　　佛格道：“奥伦殿下，请恕属下冒昧地请问：您这么做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埃恩克自信地抬起头，“我所阅读的爱情小说。”

　　佛格：“……”
　　米达：“……”

　　两位下属沉默，埃恩克全然不察，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爱情小说使我受益匪浅，地下城的约会就是极好的例子。霍索修斯对我印象深刻，相信这次受伤会更加让他明白我的心意。”

　　米达缄默：成功范例？是指您亏损二十三万九千九百九十四铜币的地下城之旅吗……

　　埃恩克翻开书本，指了指其中一页，“这类桥段在爱情小说中非常经典，我已经阅读过无数次。倒下的台词我都想好了。”

　　说着他掏出口袋里的纸页摊在桌面上，“我认为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你们两个过来看看。”

　　佛格：“……”
　　米达：“……”

　　望向米达铁青的脸色，佛格率先开口，“奥伦殿下，属下认为此事不妥。”

　　埃恩克挑眉，他并不喜欢旁人质疑他的决定。

　　佛格语气谦卑，解释道：“王子殿下的计策固然英明，只是执行起来大有麻烦。首先，我们需要寻找合适的冰族人作为刺客——这样哪怕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您的真实身份，我们还需准备一大笔费用安抚刺客和他们的家庭。
　　“霍索修斯的幻术高强，他身边护卫成群，除非他默许，平民根本无法近身。我们对刺客的要求太高，远非常人能够胜任。

　　“其次，王子殿下，您最近与霍索修斯交流都是难上加难，怎么在他面前表现呢？我们安排的刺客总不能在冰族王宫行刺。

　　“怎样保证不被王室护卫队的其他人抢走功劳，如何让霍索修斯毫不怀疑……这些全无定论，此事未免缺乏时机。”

　　佛格的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埃恩克微微颔首，“有些道理，行刺的具体计划往后再议……”

　　他的指节扣了扣木桌，“你们快点过来看看，我写的台词哪里有问题……总觉得差点什么……”

　　＊

　　护卫队有人被提拔调走，花园最近来了一名新的守卫。此人很特殊，算是埃恩克进入艾思城以来遇见的最古怪的一个。

　　他叫卡梅伦，两千多岁，长着一头深灰的头发，却有一双漆黑的眸子。

　　卡梅伦是灰发人和黑发人共同孕育的孩子，他的灰发父亲是一位浪荡的富豪之子，在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圣水后就后了悔，连夜抛下他的黑发情人离开。卡梅伦便被黑发父亲养大。

　　其他人看着他的黑眼睛，将他划为与埃恩克一类的不可接触者。卡梅伦有时会没有眼力地凑上前和他们一起讨论，他不惧怕被忽视。

　　埃恩克坐在角落里，没打算和卡梅伦交流，他不是阿兰尼，不需要朋友这种东西。

　　不过，他能察觉到卡梅伦好像一直在看自己。纷纷扬扬的薄雪里，男人的目光像阴冷的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身上，让埃恩克颇感不适。

　　埃恩克甚至萌生了杀死他的念头，后来因为劳累的工作作罢。

　　某天午间休息，卡梅伦为埃恩克倒了一杯红茶，“我的朋友，尝尝。”

　　热气冲向冰冷的肌肤，埃恩克恰好有些口渴，漠然接过。

　　卡梅伦自然地坐在埃恩克身边，勾唇一笑，“你好，我叫卡梅伦，是新来的。”

　　埃恩克瞥了他一眼，仰头喝下一口醇和的红茶，心说：你已经来到花园任职一周了。

　　“你叫埃恩克，进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眸子，“你看，我们有一样的眼睛。”

　　埃恩克不理会他，卡梅伦便自顾自分享自己进入王室护卫队的故事。这个情况和初识阿兰尼差不多，只是卡梅伦身上的气质让埃恩克格外厌恶。

　　阿兰尼只是单纯的蠢，卡梅伦身上则带着卖弄的小聪明，还一副自诩两人熟识的模样。

　　“听说你曾在玛蒂幻术师学院读书，”卡梅伦道，“好巧，我的梦想也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幻术师。只可惜家里没有足够的金钱供我读书……

　　“我挤破了脑袋才进入王室护卫队，辛苦工作三百多年，如今终于被调到花园看守……说真的，倘若不是丹尼前辈升职，我恐怕根本进不来……唉，最近糟心的事可不少。艾思城黑心的医师们，一块普通草药都得收十银币，一个月的工资远远不够我父亲的医药钱……”

　　卑微的血统，凄惨的身世，未竟的幻术师梦想……
　　看来自己在霍索修斯面前设立的形象非常典型。

　　卡梅伦发觉他一直沉默，突然转移了话题，揶揄一笑，“……埃恩克，你是不是喜欢大王子？”

　　埃恩克缓慢抬眸，眼下的红痣在雪光里泛着冷，“是又怎样。”
　　他从不向外人隐瞒这个问题的答案。

　　“嗷呼——你终于说话了。”卡梅伦发出一声难听的怪叫，接着吹了一声口哨，“我猜也是，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完全不一样。”

　　埃恩克侧眸斜睨着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卡梅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劝劝你。”

　　埃恩克冷呵道：“拿开你的脏手。”

　　卡梅伦嘴里啧了两声，慢慢移开手，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是灰发人和黑发人的孩子。我的灰发父亲完全是个畜生，他抛下了我们父子。我可怜的父亲如今卧病在床，仍然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所以？”

　　“那个灰发畜生仅仅只是家里有钱，他的家人便极力反对这门婚事……而我们尊贵的霍索修斯殿下，整个王室都不会允许他和一个黑发种在一起。痴心的埃恩克，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他拉长了“痴心”的尾音，听来竟带着嘲讽的意味，这样的口气让埃恩克很是反感。

　　“我不在乎这些，”埃恩克如此说，“王子殿下幸福便是我的心愿。”

　　卡梅伦哈哈笑起来，笑里有几分僵硬，“那你太无私了，我的朋友。”

　　埃恩克黑眸微眯，一下子明白他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卡梅伦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在霍索修斯面前的伪装。

　　没什么大不了的，埃恩克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他不喜欢自己的谎言被抓在外人手里的感觉。

　　卡梅伦接下来的话讨好了他，“倘若王子殿下谈起你的为人，我一定会说你品格高尚。”

　　“本来如此。”埃恩克面无表情地说。

　　卡梅伦又哈哈笑了。

　　自此，卡梅伦便将他看作了朋友，平日里会为他送来糖果和红茶。除开那些黏腻作呕的眼神，他没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埃恩克的杀心渐渐消散。

　　最主要的原因是：埃恩克真的太困了，值班结束就想回家睡觉，没功夫去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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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还在传播杰西王子和杰里少爷的联姻流言，卡梅伦对此很有看法，他笃定地说：“被他人许诺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
　　卡梅伦顺手塞给他一块糖果。

　　埃恩克接过他的青梅糖果，酸涩的味道正合他意。

　　“我在地下城生活的时候，邻家住着一个瞎眼哥哥，他对人特别好，总是笑着给街上的孩子们塞马铃薯。他的老父亲走得急，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了朋友的儿子。那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看起来老老实实，在结婚之前他们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卡梅伦讲故事的能力远在霍索修斯和阿兰尼之上，他的语调抑扬顿挫，情节保留悬念。

　　“结婚以后，刚开始几个月大家都和和气气，男人每天出去做工，回来给瞎眼哥哥带块麦芽糖；哥哥就坐在门口等他，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在街上卖烤饼。

　　“后面就不行了。那个男人嫌弃大哥哥眼睛瞎，酗酒后就对爱人拳打脚踢。什么老实啊，忠诚啊，都是骗人的。我曾经实在忍受不了，跑去劝架，被那个畜生一把推在了碎瓷片里……”

　　卡梅伦描述邻居哥哥的可怜生活，最后摇头晃脑地得出结论，“……人的寿命如此漫长，和不爱的人绑在一起只剩痛苦。”

　　他转向吃完糖果的埃恩克，“你说呢？”

　　埃恩克沉默。

　　卡梅伦再次以朋友的身份劝他，“最近大王子殿下的护卫牺牲在了一次行动中，护卫队会重新选派人。埃恩克，如果你还是不明白黑发人和灰发人的差距，你可以去试试。”

　　王室护卫有固定的名额，缺少人就会选拔人员填补空缺。

　　按照惯例，即使幻术优异的黑发人报名，也根本没有资格入选。

　　埃恩克眼锋斜掠过他的灰发，“巧了，我还真准备去报名。”

　　话说得硬气，埃恩克也知道自己入选的可能不大。他进入护卫队的晋升速度是同龄人的百倍，倘若可以直接进入王子的寝宫，他就不会留在花园了。
　　挡在一切面前的就是他的血统。

　　卡梅伦再次化身为看穿一切的智者。
　　他轻轻摇头，说：“灰发人对黑发人的歧视，就像冰族与火族的对立一样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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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一个高大陌生的身影突然闯入花园。

　　身穿制服的健壮男人来到埃恩克面前，压低声音，向他示意，“王子殿下有请。”

　　埃恩克眯了眯眼，“……哪个王子？”

　　“霍索修斯殿下。”

　　霍索修斯主动找自己？

　　埃恩克的目光扫过男人制服右臂上的勋章，布料挺括干净，靴筒上的绑带都系得一丝不苟，灰眸里的恭敬与诚恳不似作伪。
　　可是霍索修斯主动找自己，他最近这些天不是躲着自己都来不及么……

　　埃恩克压下心底的狐疑，沉声应道：“是。”

　　健壮男人在前面带路，几个共事者看埃恩克大摇大摆地离开花园，心中不免犯嘀咕。

　　卡梅伦勾唇浅笑，意味深长地朝他招了招手。
　　埃恩克白他一眼，没有理会，跟着引路的男人转过了回廊，一路向前。

　　王子的寝宫地面铺就整块的冰晶石，打磨得如镜面般光滑，倒映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地方整洁干净，大殿没有摆放什么东西，看起来空荡荡的。

　　霍索修斯坐在窗边的冰晶石桌前，银灰色长发垂落在洁白的托加长袍上，神情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惆怅。

　　引路的健壮男子退下，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和王子殿下。

　　霍索修斯眉眼阴郁，深深叹出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找你……”

　　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冰面上，“只是，我不知道该对谁说……抱歉……”

　　埃恩克闻言躬身：“愿意为王子殿下分忧。”

　　空气沉寂片刻，霍索修斯手腕上的圣橄榄枝手镯发出淡绿的光芒，映照在背后的冰晶石上。

　　埃恩克望着他忧郁的眼睛，仿佛望着一片永不消散的雾霭。

　　“我……或许要结婚了。”